第5章 口令

孟华风醒来时,正躺在一处干燥温暖的床榻上。他有些怔怔的,孟红雨正趴在榻边,她换了身麻布衣裳,歪着头并未醒来。

有一妇人掀帘而进,喜道:“你可好些了?”

孟华风只觉被捅穿的右肩疼得厉害,但浑身干爽,之前伤重之时如陷沼泽污泥之感已无影无踪。他正欲起身,那妇人忙阻拦道:“你刚醒,且不要动。”

他起不来身,只得躺在榻上道谢:“多谢大娘相救。”

“不碍事,”她摆了摆手,“那天我正在河边浣洗衣裳,正看见你师妹背着你摔在石头上。你该多谢谢你师妹才是。”

他看了一会儿孟红雨,她的长发盖住了半张脸,放在榻上的手上都是半结痂的伤痕。大约是累得惨了,她到现在都没醒。

孟华风很轻地叹了口气,手指碰了碰她的脸。

又过了一两日,孟华风已经可以下地了。外面天朗气清,河水泛着金光,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他扶着桌子站在窗边,见远处孟红雨正卷着裤脚,站在浅浅的河岸边捞鱼。水光潋滟,日光洒在她身上,远远望去当真像珍珠,让他想起那黑衣水匪褒扬美人的句子。

那大娘就坐在窗外涮洗碗筷,见他站了好一会儿了,笑道:“你这是看入迷了。”

孟华风回过神来,有点欲盖弥彰地侧过头去。

“大娘是过来人,害什么臊,”妇人爽快地问道,“你喜欢她?”

孟华风默了半响。

那时也是秋季的时节,他和陈武一起在明月庄的庭院里跪着。有几人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明明是被收留,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菜市里案板上的鱼,被来往的买主挑肥拣瘦、讨价还价,最后被做成一道菜端上食客的桌案。

他便是那时见到的孟红雨。仲秋时节,绮罗香红叶,她站在不远处的青瓦回廊边,一身黑色衣裳,腰扎得细细的,手边的银白长剑微微泛着光。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向她行礼,叫她秋堂主,向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新收留来的流民大多成了年了,正欲拨下去做些仆从云云,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枫叶的影子在她的脸上摇曳,从那影子中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妇人见他不说话,也不多问什么,过了一阵却听到孟华风道:“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

这妇人收留了他们许久。大约是已经过了江,战乱还没有殃及过来,此处日子倒是平静许多。

由于没有伤药,也没有多余银两,孟华风恢复极慢,每日昏睡的时间也长。孟红雨白天帮着妇人料理农活,还去附近的城镇售卖粮食,夜里回来都睡在孟华风榻边,衣不解带地照料,任凭妇人劝了几回也无用。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却是很少言语。

这些日子孟红雨睡得少,也很少做梦,仅有的那几个梦里却混乱不堪,她梦见许多人,明月庄几位熟识的堂主,庄主,还有葛茵,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她站在火里,房梁烧断了振聋发聩地砸在她面前,而师兄站在远处,是他十六岁刚救下自己时的样子,他静静地立着,像几日前破塔里慈悲的佛像,而她手里提着截云剑,剑上全是血,他们之间隔着这熊熊烈火。

师兄!孟红雨从梦中惊醒。

此时已是深夜,她身上的薄被掉了下去,有冷风吹进来,她打了个颤。

“上来睡。”孟华风竟然醒着,他坐起身来,往旁边挪了挪。

孟红雨没有动作,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问道:“师兄,七年前我们去淮南受了重伤,是怎么逃脱的?”

孟华风拿着被子的手一顿,接着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被褥来。“那次我差点死了,最后多亏你救我出来。”

屋里没有点烛火,月光黯淡,孟红雨看不清他的神色。她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你带我回了明月庄,你受刺激不小,很多年都没有走出阴影。今日又何必再提?”

他不等孟红雨言语,便翻身又躺下了。

截云剑被平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隐没在夜色里。孟红雨看着他模糊的背影,心神不定。

转眼已立冬,他们在妇人处已耽搁太久,葛茵的下落依然毫无头绪。诸多流民过了江,便已经死伤大半。葛茵为渔女,从前都是生活在湖泊边的,如今入了冬,一旦河水结冰,更是难以存生。

孟华风如今行动已无大碍,孟红雨简单收拾了行囊,便与妇人告别。

“多谢大娘照拂,”孟华风拱手作谢,“待事了了,定来报答。”

妇人笑道:“不用不用。你们两个替我修了屋子,还收了秋,又在集市上替我挣了许多铜板,可够我过好一阵子了。” 她孤身一人在河边生活,听说女儿早逝,儿子四年前被官府征兵去后音讯全无,日子过得很苦,却终日带笑,照顾得他们很好。

孟红雨道:“大娘,你这地方偏僻,附近也有村落,现在入冬了多有猛兽,不如搬去村落里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那怎么行?我还得等我儿子呢,”妇人拍了拍墙边的鱼叉刀斧,“不必担心我,我住了许多年了自然知道怎么对付。”

二人多加劝阻,但妇人执意,他二人便也无可奈何,与妇人告别后匆匆赶往东柳镇。

东柳镇是过江后第一个大镇,人口密集,多有商贾,附近村落都会去东柳镇赶集贸易,二人试着去镇上打听消息。

而孟红雨去东柳镇也有私心,秋华堂与冬草堂相交甚深,冬草堂堂主孟筇竹为钻研百草,在天下广设药铺,东柳镇便有,只是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间有无改变她也难说,此外明月庄已灭,能否寻到冬草堂的人也未可知,只得先去碰碰运气。师兄虽然也与她说了许多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但多半平凡无常,言语间似有隐瞒。若能寻上冬草堂的人,一来冬草堂消息灵通,或许能打听到葛茵的下落;二来师兄秋水毒未解,或许冬草堂也有办法;三来也能从他人之口得知陈年往事,实属难得。

他二人入了镇,在一处破庙落脚。

孟红雨道:“师兄,你先在此歇息,我去街上买些饭食。”

孟华风一把按住她肩,道:“无妨,我随你一齐去。”

孟红雨言辞恳切,道:“你伤重初愈,还是歇息罢。我只是去买些饭食,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孟华风盯了她片刻,终究松了手。

此时正是响午,东柳镇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镇内多往来车马,有几家大户人家打开门户,仆从接二连三地搬运辎重,正准备搬迁。孟红雨并未逗留,直接踏入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

“烦请拿茯苓四两、人参一两、附子一枚、干草二两、干姜一两半。”孟红雨心里忐忑,她只记得这七年前的口令了,只得冒险一试。

那药铺伙计问道:“可是要配茯苓四逆汤?”

“自然是的。”

“只取一服?”

“我爹病了,家里又刚遭了劫匪,现下向街坊邻居借了钱,也只凑够了这些。”

药铺伙计抬头看了看她,道:“当真可怜。只是我们这里人参所剩无几,已经被一户人家订走了。”

“我实在着急,我只有我爹这一个亲人了,求你通融通融,想想法子。”

“这样的事我做不了主,你到后堂来与我师傅谈吧。”

那伙计带她入了后堂,见一素衣男子端坐于桌边,两侧各站有二位黑衣小厮,具是面色冷峻。

男子沉声道:“来者是庄内何人?可有令牌?”

孟红雨道:“秋华堂孟红雨。”

那男子冷笑一声,喝道:“拿下!”

顷刻间黑衣小厮围上前来,押着她双臂按她跪下去。孟红雨失了内力,一招被人制住,她厉声道:“你做什么!”

男子仍然端坐着,他语带讥讽:“是谁给你的胆子冒充秋堂主?”

孟红雨心中一惊,她是秋华堂副堂主,是师兄的部下,何来冒充?

“况且你对的口令,我们几年前就废弃了,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消息竟这样迟。”

孟红雨直视男子道:“我确是孟红雨,之前灭庄失了记忆,只记得过去的口令。”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竟拿这种理由来搪塞?”他大笑道,“前几日刚传来消息明月庄被灭了,秋堂主已经命丧大火之中,如今你便来了,哪来这么巧的事?”

孟红雨面不改色,问道:“传闻孟筇竹下落不明,那你们还守在这儿做什么?孟拂霜呢?请你们副堂主出来,她自认得我。”

“你口气可真是不小,”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孟红雨,“你孤身前来,想必还有接应,你的接应是谁?又要拿明月庄的哪位堂主来骗我?”

孟红雨道:“孟华风。”

男子愣了一下,问道:“你说谁?”

霎时一声巨响,碎木四散,有人破门而入。

药方参考长沙方歌括

对中医完全不懂...勿考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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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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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五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