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弟子不懂机关,心头莫名一颤。紧接着,手肘一阵剧痛,已摁下了阀门——
最后一扇门开了。
有些弟子正面面相觑,不明白孟是妆玉石俱焚开门做什么。
“咻。”
第十二扇门开的同时,外头“万箭齐发”将门堵死,站着的弟子全跪下了。孟是妆瘫着喘了口气,把剑从自己右臂上用力拔出,面颊上皆是火红。
外面有道雄厚的声音振臂而发:“杀!”
这一声比十二道山门开启地声音更让素剑山中人发颤,训练有素的敌人们得到帮助,如入无人之境,顷刻占据了大半山头,带来的火把将夜照亮,林间苍翠,皆被火舌舔上。
机关室里,樊迹穿着紫袍,“平易近人”地扶起孟是妆。
他笑吟吟道:“我果真没看错你。”
孟是妆推开他,又弯腰吐了一阵。
樊迹毫不在意,静静等他吐完,脾气十分好。
孟是妆吐完,抬起头:“机关是改过的,你想要之前的设计图纸,在牵机堂。”
樊迹吩咐弟子搀扶着孟是妆,从第十二扇门绕出,往大门上山,一边道:“我要的可不止图纸。”他站在孟是妆身侧,礼贤下士摆得很足,“我要的,是善机关的人。”
“我们的合作不止开这十二扇门。你放心,我不会食言,山上你想要的人,也任你处置,你来我门下,为我效力如何?”
孟是妆不说话,还是用在樊里庄上那种十分无礼的态度对他,余光发现从此处一直到下山的方向,都站满了举着火把的樊里庄弟子。
他心念急转。
樊迹见孟是妆如此态度,心里更觉得有意思。
他想要素剑山上这套机关门许久。
素剑山满门的蠢货靠着这套机关,都能与他们周旋这么久,若是他们樊里庄的,岂非如虎添翼?
他这次并未倾巢出动,除了要给山上留点后路,更多是觉得拿下素剑山不必如此麻烦。但他忘了,即便一代不如一代,偶有一两个能以一当百的老前辈镇着,也够叫他吃一壶。
所以,不等樊迹带着人信步闲庭般朝山上走,刚刚杀上山的弟子撤回来了。
樊迹敛起双眉,“怎么回事?”
他一望山间,火光骇然。
弟子屁滚尿流地跑下来:“庄主,这素剑山的掌门、还有几个堂主,咱们、咱们……”
樊迹一听就懂了。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退回去,眼风一扫,他身后的护卫马上反应过来,先是吹了一声长哨,原来守在山路上的弟子闻风而动,全部加入战局。
之后,守卫又从袖中去了一只信号箭,冲天一放。
是叫守在山上的长老再派一拨人下来。
人越多便越乱。
樊迹被护在人群中,见优势慢慢回到手中,又想起孟是妆,哪还看得见孟是妆的脸?
而孟是妆顺着樊里庄弟子的势而上。
可居在山上不显眼,外头看去破败,夜间也燃不了灯,除非是仔细清算的时候,现在是远远波及不到。
他提着一口气要回去,自然也会遇上对他动手的樊里庄的弟子。又一剑出去,他的右臂已然无法提起。孟是妆捂住右臂,继续往前。
突然,有一股力把他扯了过去。
孟是妆一惊,回头看竟是老扈。
老扈身上全是血,动作不停,话里带着斥意:“你出来干什么?这儿用不到你!”他说着,意识到什么,叫了两个弟子顶上,把孟是妆扯到后面。
孟是妆被他捉着,几乎能平视他的眼睛。
老扈顾不上其他人,也没压低声音,对着孟是妆道:“趁现在,你带着老居下山去!”在怀里掏了一把往孟是妆衣襟里塞,塞完推了孟是妆一把。
孟是妆直愣愣看着他,被他推的踉跄了一步。
老扈吼他:“去啊,叫居师兄把他的双刀带上!”
孟是妆听着老扈对老居陌生的称呼,滞了一息,转身就跑。
老扈看他跑了,无意识露出个释然的笑,回头,提剑再战。
孟是妆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他一边跑一边数着步子,数到最后,他都不清楚自己数了多少步。可居外,被他打晕的人还倒着,老居被动静惊动,早已自觉取下双刀等着。
看见孟是妆,他胸膛重重沉下去。
孟是妆过去拉他:“走。”
老居先是和他朝山门奔了一段路,看见山门时,一下停住步子,他看着孟是妆:“山上是不是……”
孟是妆望见空荡荡的山门,方才守在这的弟子全上山了,等下一波樊里庄的弟子来,他们就难走了,便打断老居的话:“老扈说,让我们趁乱走。”
老居反握住孟是妆的手一紧,不再追问。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下了山。
风渐渐大起来,孟是妆被吹得周身一冷。他打了个寒颤,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已覆上了厚重的阴霾。在这片冷风里,几缕白色吹来。
孟是妆费力辨别着,看出是木槿花瓣。
他四下一扫,望见了那片据说后头藏着土地庙的木槿花丛。
孟是妆停住了步子。他听见山上厮杀声愈弱。
老居注意到他的动作,以为他伤得走不动,要架着他的左臂扶他。
孟是妆却松开他的手:“老居,你先下山,我有件事没办。”
老居被他的话惊得一回头,正想阻止,对上孟是妆的眼睛,突然讲不出话来。有片形状奇异地云飘了,极快地遮住月又挪开,在孟是妆脸上展现出极端明晦的色彩。
他想起孟是妆下山那日坚决的神态。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阿是已经这样大了。一碗粥一碗药,他可以逼着阿是心软妥协,但他终究要比阿是先离开,也会做错选择。
无论生死代价,孟是妆都得自己选择。
老居紧紧握了一下孟是妆的肩膀:“我在山下等你,你一定要下山。”
孟是妆给了他一个笑稍作安抚,如一月前那样:“你等我,我办完事一定下山找你。”
老居的眼神送他的背影过一个山弯,不做耽误,也下山去了。
-
渡口。
海客正在同马贩子讨价还价,他们预备卖了马走水路。
这个时辰镇子上静悄悄的,但船就是这个时候发动,只好起得早些。
柯从周心不在焉地盯着不远处的江面。
那边,海客商量好了,等着马贩子掏钱。姚绮年也和船商讲好了价,招手让柯从周和阿无先上船。
柯从周走过去,汹涌的江水拍击着岸上的石板。他捉住身边的阿无:“阿无,你闻见什么味道没有?”
阿无正困着,用力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柯从周:“焦土、火烧东西的味道。”
阿无睁开眼,重复了方才的动作:“只闻见江水有些腥。”
他正要问柯从周是不是太累了。他们四人连日赶路,像逃命一般。
柯从周心口骤然一痛,回头望见海客和姚绮年还没过来,低声道:“阿无,我要回去。”
阿无:“客栈么……”
他话没说完,反应过来,这个“回去”回的约摸是素剑山,他话堵在嘴边,情急下把舌头给咬了。和柯从周一样,他也回头看了一眼海客和姚绮年。
其实柯从周不是第一回表露要回山的意思,但应该是得了老扈的嘱咐,海客和姚绮年总是有意无意地拦着。阿无好不容易出来,也不想虎头蛇尾地回去,想劝一劝柯从周。
柯从周抓得他更紧,语气更急切:“阿无,我得回去!”
阿无望见柯从周焦急的神色,好像看见了固执的老乞丐。他扒住老乞丐的拐杖不让老乞丐回庙里,老乞丐不肯听,一手扔了拐杖,健步如飞地往里跑,还给他留个“傻孩子,平日里被我骗到了吧”的得意神色。
他牙关紧咬,和柯从周对视片刻,居然还是败下阵来。
阿无走回海客身边,马贩子正在数铜板,数一个往海客手里递一个。他们来时两人一匹马,这会儿两匹马栓在一根绳上,正不耐烦地晃尾巴。
他悄悄推开手边的剑,佯装和海客说话:“海师兄,点好了吗?”然后走过去摸了摸马儿的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情态。
姚绮年看不懂他的动作,皱着眉离远了一些,张口埋汰他。
见他们都走开了点,阿无狠狠心,“唰”一声亮剑,斩断了栓马的绳,一翻剑柄,在马屁股上一敲,马儿受惊长叫一声,横冲直撞地要奔走。
阿无叫道:“柯师兄!”
柯从周在他拔剑时就等着了,当即翻身上马,夹紧马腹,马蹄在地上刨起一阵尘土。
阿无跟着上了另一匹马,也跑了。
马贩子看见这一出表演还没反应过来,一边品味着一边继续给海客递钱。
姚绮年冲出去“诶”一声,像个捧哏的。
海客一拢掌心,冲马贩子道了句谢,拉着姚绮年,把人家自己带来的马一齐拐走了。
徒留下马贩子在原地泪奔。
-
老居到了山下,发现山下有一辆不算简陋的马车,车旁守着名弟子。他虽十几年不下山,但樊里庄的标志还记得,当下明白攻上山的就是樊里庄,这车马应该是专伺候樊庄主的。
他旧伤在,撂到一个小弟子倒不成问题。等人晕了,把人往草地里一甩,又将车马上留了樊里庄标志的东西全扔了,坐在车前等着孟是妆下山。
积攒了半夜的阴霾总算出声,还顺带送了道闪电来。
片刻后,瓢泼大雨落下。电闪雷鸣间,老居望见一道人影下山。
他跳下车上前接应,正是孟是妆。
孟是妆一脚深一脚浅,右侧的肩胛处插着柄刀,双手尽是血迹和泥。
老居从左边抱住他,扶他上了马车。
孟是妆靠着车壁内,“别担心,是把断刀,插得不深。”
这马车上摆了张矮几,放了些瓜果,还有一壶酒,侧边一个暗格,里面是把防身用的匕首。老居扯下车帘,倒了酒在上头,捂在孟是妆的伤口处,用力一拔刀。
孟是妆闷哼一声,任老居简单地替他缠好伤口。
雨大到模糊视线,山脚断碑下看去,一道道奔腾的血色溪流往低处流。细密的雨帘中,一人驾着一辆马车离去。天意使然,这座山短暂地接待了一批想做主人的客人,几十年后,还是归于无名。
阿是篇结束!我今天好长,可能会有、、错别字,稍后捉捉,(比心)(win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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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是妆篇(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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