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细雨划过面庞,凉丝丝的透入皮肤,活了这么多年,一向是心直口快的巫庆,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会憋死。
“什,什么有趣的东西?我家最多的东西就是土,我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有趣的。”
紧张中择菜的速度变慢,家里那头巫庆奶奶扯着嗓子吆喝:“你是摘菜还是种菜啊?!快点哦!”
“来啦!”巫庆偏过头也吆喝一声,视线则紧紧定在许立昕那白到发光的小脸上。
许立昕饶有兴趣的学着巫庆择菜洗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这山泉水凉飕飕的,好像冰箱冷藏柜里的矿泉水呢。”
“嗯……”巫庆拉长语调,见许立昕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凝神加快速度,没一会就将菜全部洗好,摆放整齐在篓子里。
刚刚落在脸上的雨丝还是轻柔如羽毛,此时的雨滴落下来像是小石头砸在脸上。
夏日天气阴晴不定,又要开始下雨,巫庆加快了脚步,本性提醒一番许立昕,想着方才许立昕似乎是很满意她二叔?她心里闷闷吐槽,这女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要真满意她二叔,以后肯定是跟二叔一起来压迫她的,于是她强压下提醒的冲动,不管不顾的大步往前走。
天色已经全黑,这个小乡村巫庆已经走了十几年,闭上眼都能精准找到回家的路,一会就回到了厨房。
回头看那浓墨的夜色,没有许立昕的影子,她心头不由一紧,这细皮嫩肉的,又不识路,不会是被什么蛇虫咬了吧!
她故意从大厅里路过,随便拿个筐子,还想假如老古董们只看到她,没有看到许立昕,会起身去找一会呢,但他们只是悠然自得的聊天,没有遂了她的愿。
巫庆拿出菜板,又转头望向深不见底的黑,舔了舔唇,又抿了抿,唇畔都快要起皮。
“哈哈哈!是啊!隔壁村那勇哥,就是太装了!三年前跟我借的两百块都没还呢!我估计这人肯定是厚脸皮的把份子钱当还债,来讨吃讨喝!”
“呵呵呵……”
大厅里欢声笑语,巫庆的心又紧了一分,这么久了,要是她,爬都爬回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不是她媳妇!瞎紧张什么!人家相看的人都没急呢!
蓦地,菜刀重重砍进腊肉里,她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中的油脂,往菜地里小跑出去,此时天空落下绵延不绝的细雨丝。
她不耐的啧了一声,这城里的姑娘下雨了怎么不知道往家里跑啊?!这边生病了买个药都要两小时!
来到菜地,巫庆看到池塘边一团小黑影,她两步作一步,没好气的问:“下雨了,你怎么还不走呢?”
只见许立昕蹲坐在池塘边,双手环抱膝盖,裤腿沾上了柔湿的泥土,像是被玷污的洁白布匹。
“这个小池塘有小鱼诶。”她轻轻的说,在这广阔无垠的天地里,声音立刻被自然的声音盖过去。
“你快些回去吧,我还要忙晚饭呢。”不知怎地,刚刚那句话,巫庆似乎听到了平静中的悲戚,心中的气骤然消失。
“可是,小鱼怎么会出现在这人随便挖的池塘里呢?”
“可能是上游流下来的,或者是之前大鱼生下来的。”
“大鱼……被吃掉了吗?”
“这种鱼都没肉,我估计是打水浇菜的时候,把大鱼洒到哪个地方了吧。”
“那还真是身不由己呢。”
巫庆噎住,联想到了自己,心中生出悲戚,她沉着嗓音催促:“我领你回去,等会雨下大了就不好了。”
许立昕将双手拢成一个漏斗,将小鱼捧在手心里,眼尾弯弯的点点头。
雨越下越大,巫庆咽下了想说的话,加快脚步,三步一回头,往后瞧许立昕有没有跟上。
幸好这次许立昕很听话的回到了巫庆家,巫庆回到屋檐下,手掌拍了拍身上的雨珠,拿出她的小杯子,把外包装泛黄的牙膏和炸毛的牙刷拿走。
“呐,用这个装吧。”她想告诉许立昕,这种鱼在离了池塘都活不久,看到湿发粘在莹润脸颊的许立昕,她识趣的咽下扫兴的话。
“谢谢。”许立昕接过小水杯的时候,再次碰到巫庆的手。
巫庆像是被电了一下,后脑勺发麻了一瞬,下一秒就被奶奶拉入无情现实。
“哎呀!干了这么久!腊肉都还没切好?!你这一天天的真是越来越懒了啊?!你到底有什么用?你到底有什么用?”
巫庆奶奶此时像是医学奇迹,佝偻的腰挺得板正,抄起拐杖,就打了一下巫庆的屁股。
眼见拐杖再次落下,巫庆捂着屁股拿起菜刀,哐哐哐的切着腊肉,快出残影。
巫庆奶奶还在一边背着手,数落了好久,说的还是巫庆能倒背如流的话,有时候她都想教奶奶认些字,创造点新词汇来骂她,还有点新鲜劲。
许立昕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朵紫色的小野花,一朵花修饰着,好看了不少。
巫庆奶奶转头跟许立昕唠了些家常,从怎么做家务,到怎么坐月子,许立昕全程面含微笑,让巫庆连连佩服,居然有人能听着老太太唠叨而不烦躁的神人!
良久,巫庆已经做好了两个菜,巫庆知道这个点平时老古董们都吃饱歇息了,所以先炒的肉菜,果然一端上去,饭桌上的人就开始动筷子。
她本来就不想和老古董们坐一起,可不想受着那冷脸白眼,倒人胃口,这样怎么对得起亲手做的饭菜?
后面的蔬菜则慢条斯理的炒着,边炒边落寞的想着她空白的未来,她听花姐绘声绘色的描述向往是一回事。
真要自己独自面对未知的东西,还是有些畏怯,想到这里,她叹出了声。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笑声,巫庆怔了一下,回头看见许立昕端着小碗,笑吟吟的直视自己。
“这么快吃饱了?”她心里有些忐忑,莫不是不喜欢她做的菜?!早知道提前问问许立昕的喜好了!
“好吃,很纯正的农家菜,菜有菜味,肉也比外面的塑料肉有味。”
倏然一顿直白的夸奖袭来,巫庆含羞的挠挠头,“喜欢就好。”
她给家里人做饭这么多年,可从没落得这么好的夸奖,每天不是批判菜的咸淡,就是说煲饭的水多了,偶尔还不讲道理的说她切的菜有问题,影响了口感!
“你还要做多久啊,来吃饭啊。”
“快了快了。”嘴上这么说,巫庆心里正盼望着老古董们快些吃。
“等会你不是只能吃剩菜了?”
“嗯哈哈……”巫庆轻咬舌尖,她不敢说的是,每次做饭她都事先给自己留了一些肉,就等老东西们吃完,她自个慢慢享受。
“看你这么小的年纪,每天却只能吃剩菜呢,我给你装了一碗,来吃吧,我帮你翻面。”
许立昕将手中的碗递给巫庆,里面是她亲手做的饭菜,明明是平平无奇,每天都在炒的菜,被许立昕一番有点小心思的摆盘,看着高了不少档次。
“啊?啊,谢谢,谢谢。”虽然巫庆可不会傻乎乎的咽下委屈,但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关心自己,鼻尖泛出一股酸涩。
许立昕,真是个好人,这么多天来,巫庆脸上第一次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是这么好的人,要是真来到巫家,那真是好人没好报,巫庆悻悻的摇摇头,在心里寻思着找个机会跟许立昕坦白。
许立昕则站在灶台边,手法生疏的翻炒大锅中的菜,当看到许立昕在这么大一口锅中,也能将菜翻出来,巫庆更加确信,这个城里的白净姑娘,肯定没下过厨房。
不仅如此,许立昕还将沾了烟灰的菜,又用锅铲扒拉回锅里,慢且笨拙的装盘。
巫庆看得目瞪口呆,总之她是不会动那盘菜的了。
许立昕端着菜出去后,受到巫庆奶奶的强烈好评,“哎哟,会主动做饭的女子啊,最好啦,以后就有得帮衬啦!”
“哈哈哈……”大厅里气氛很欢快。
许立昕含羞的垂着眸,而巫庆在一旁看着老古董们夹到那盘下了料的菜,心里暗爽。
外头闪了一下,随即噼啪一声,雨声霎时变大,打在棚子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潮湿让温度又降了几度,饭吃完后,巫庆自觉起身收拾碗筷。
“这雨下这么大,路上又没有路灯,不如在这边先过一晚呢?”
巫庆奶奶试探问的时候,巫庆见到她二叔眼里流出一丝贪婪的**,让她的胃抽搐了一下。
她一只手揉着胃,另一只手收拾饭桌的残局,还竖起耳朵听许立昕母子的回应。
若是留宿,她估计就要让出自己的房间,那么她房间里藏的小秘密就要换个新地了。
“我们家房间多,我们女眷可以睡一起的呢。”
许母有些踌躇的望着许立昕,许立昕温润的说:“行啊,我本来就跟庆小妹投缘,正好我们晚上可以交流交流大学呢。”
巫庆奶奶慈祥的点了点头,巫庆瞥了一眼其它两个老古董,她知道那满意的眼神,是因为她起作用了。
能留下女方,证明以后两家的关系会更亲密些。
而她在心里盘算着,从许立昕那取点在城市里生存的经,再告诉许立昕巫家实话,好人,可不能葬送在这村里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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