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巫庆迷迷糊糊听到了多人喧哗的声音,她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入眼的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天花板。
一切如常,巫庆缓慢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床的另一边空落落的,打开房门后,嘈杂声越来越大。
乡村向来安静如鸡,有点什么声响都算有事,她内心好奇,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上身是洗得发白的圆领衫,下身是涤纶吸汗面料的长裤,她很喜欢这种款式,不容易脏,污渍还容易洗。
走出门见到了熟悉的面孔,男乡亲们叽叽喳喳,人手一根烟,聚在一起吞云吐雾,脸色都不是很好。
巫庆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许立昕,她立在远远的一边,双手插进薄外套的兜,紧抿双唇,脸色晦暗不明。
她没想多少,就朝着许立昕的方向走,“发生什么事啦,你起的好早哦。”
“早上好啊。”许立昕唇角倏地扬起,后脑勺有一小撮秀发被睡得立起来,随着脑袋摇摆。
巫庆腼腆一笑,回了一句早上好,心里暗暗记下来这良好的社交礼仪,从小老古董们就没教过她,让她一时有种未开化的野人感觉。
“昨晚暴雨下了很久,唯一一条路被山上掉下来的泥挡住了。”
“哦!那不是要去铲泥。”
“对啊,先前我看很多婶婶已经拿工具过去了。”
“那我也去吧。”巫庆知道今天家里的活先不用忙,她知道家里人迟早会叫她过去帮忙,不如她自己先去,省得一顿唠叨。
“庆庆去的话,我也去,虽然我已经看过了现场。”
巫庆在前面僵了一瞬,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进展这么快,很快恢复如初,往家里小跑。
她拿着两把铁锹,比划几下,选了一个较重的,但是铲子没有漏洞的锹子。
刚放下另一把,藕粉的指节悠悠伸过来,握住铁锹。
“你,你是客人,不用动手的。”巫庆凝着许立昕的粉白指尖,已经想到许立昕铲了几下后的水泡和红肿。
“没关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走吧,我领你去。”
下了一晚的雨,将地里的土浸透,踩上去黏黏糊糊,还粘鞋,许立昕就踮起脚来,小心避开湿漉漉的土地。
“小心哦--!”
一旁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的男乡亲们齐刷刷看向许立昕,朝着她两的方向吆喝一句。
距离有些远,巫庆用余光,似乎看到许立昕蹙了一瞬眉,不耐的扬起一边嘴角。
只一瞬,许立昕又恢复那温婉大姐姐的模样,淡然笑着回头:“小心哦,这里有好多陷阱,一不下心就会溅一腿泥。”
“嗯嗯,好。”巫庆突然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醒,眼花呢。
来到倒塌的地点,巫庆看到了正在铲土的巫宜静,已经大汗淋漓,一铲一铲的把泥土铲进斗车里,看上去很有力的样子。
巫庆不自然的咽了口水,特意选了个离巫宜静远一点的土堆,低着头默默铲着。
只是巫庆再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要显眼的许立昕一在,大家的视线哐哐就砸过来,乡村每天日复一日,有点什么新奇的东西,乡民们都会好奇的扯着脖子过来探。
“这是巫水哥家的远亲吗?一看就是城里来的。”
一有先挑话的婶子,其余婶子婆子们纷纷应话。
“是啊,我昨天就看到了有一辆小车过去,是这表亲开的车呢。”
“哎哟真是厉害。”
“不过,以前都没见过呢。”
许立昕直挺挺的站着,面对众多人的目光,没有丝毫胆怯,她笑着说:“我们许家祖母也是这村子里的,后来去了外面打工,就顺势在城里歇下,偶尔宗社举办活动的时候会回来。”
“哦!那真是亲上加亲呢!”一个年长婶婆发出细声细气的怪叫。
“我们立昕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呢,换做以前是能直接分配工作的呢。”巫庆奶奶杵着拐杖,慢悠悠的走过来,语气里满是骄傲。
被驳了面子的婶婆勾起一边嘴角,摇摇头没说话,只是铲土的声音嚓嚓的极为刺耳。
其余婶子们也是神色各异,有一个看着很是年轻的婶子崇拜的说:“这水哥表亲真是厉害呢,婆母真是好福气。”
这一夸耀,巫庆奶奶的腰杆挺得更直。
只是另外一个年长的婆子脸色不太好,睨了一眼刚刚奉承的婶子,嘴角不屑的嘟起。
这是她前些年花了半辈子积蓄才讨来的媳妇,大字不识几个,指示她干个活都要多嘴几句,更别说能出去挣几个子了。
而且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跟别人家的远亲一对比,她心里更是纳闷,越看许立昕,就越心塞。
这样的好女她怎么就没有福气,上了大学以后赚的钱也更多,又聪明,以后教小孩都不用请老师了。
随后心塞的婆子见到埋头铲土的巫庆,笑着问:“阿庆不是偷偷去考试了吗?现在一个多月了,成绩也出来了吧。”
巫庆学习好是村里人人尽皆知的事情,按理说巫庆家应该感到骄傲,只是巫庆家的男人都有些问题。
从前举办过一场宗社活动,请来的黄大仙说巫庆家阴盛过阳,所以好处都被巫庆一人吸收了。
换一个说法,那就是巫庆克父,于是巫庆越是优秀,巫庆爹和二叔就越是愤恨。
毕竟他们觉得巫庆的天分都是偷巫家男人的。
奈何巫庆家往上追溯,辈分比村里人都高,别人虽不敢说什么,但大部分都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巫庆奶奶一听到这话题,刚刚还满面春光,此时神色阴沉。
巫庆知晓这婆子纯纯来挑事的,默不作声,当听不见。
没想到听到清澈的一句,“是啊,不仅出来了,录取通知书都寄来了呢。”
是许立昕开的口,在场的人再次神色各异,本着是来让巫庆奶奶吃点瘪的,换成许立昕开口,就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意思是阿庆能上大学了?”
“对啊,还是跟我同一座大学呢。”
场上的人一阵唏嘘,她们都知道巫家是不可能让巫庆上学的,对巫庆顿时生出了些怜悯。
这么优秀又怎样?就是命不好,生在了这个家里。
也幸好生在了那个家里,不少人都这么想。
“庆妹妹这么优秀,我也得送份礼物祝贺才行,我好久没有回乡村里,现在村里兴什么样的礼物呢?”
巫庆听到唏嘘声后,情绪跌落到谷底,没想到许立昕像是听不懂看不懂空气一样,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送她的入学礼物。
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大姐姐。
刚被巫庆奶奶驳了面子的婆子幸灾乐祸的停下铲土,双手手腕搭载铁锹顶部,笑眯眯的说:“我看表亲啊,入学礼物就不用了,你还是先准备结婚礼物吧。”
许立昕疑惑的歪头,“结婚的话,学业可能就会落下了哦,奶奶应该不会这么糊涂吧?”
说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巫庆奶奶,随后走上前去,亲昵的挽着巫庆奶奶的手,“我相信奶奶是个疼孙辈的,肯定不会这样做的吧?”
这一声声的绵长柔腻,让巫庆都不小心陷进去,她暗暗咂舌,这就是撒娇吗!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想贴贴这撒娇人。
巫庆奶奶昂着下巴,“那可不,不然我们巫家也不会世代都是最高一辈了,讲究的就是大气。”
“所以说,我能去上学了?!”巫庆提高了声量,眼里都是兴奋的期待,在人群后边的巫宜静神色变了一瞬,随即低头干活。
巫庆奶奶无语的抿了抿唇,正后悔自己的嘴怎么这么快呢,在这么多人面前立下承诺,以后食言的代价可就大了。
本来她还盘算着,把入学这件事拖到后面去,过了入学时间,巫庆也就能死了这条心。
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之后还可以拿凑不齐学费这个理由来道德绑架巫庆。
日子还长着呢,当下之急就是忙好她二男的人生大事,想到这里,巫庆奶奶不动声色的垂下眸。
“说得真好,奶奶,现在出太阳了,夏天太阳毒辣,我扶你回去吧。”
“我们村里有难,怎么能躲回家不干活呢。”
“哎呀,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些累活我们年轻人干就行了,还有好多婶婆也是,随便干干就行了,小心不要累着腰了。”
许立昕的声音如同清风明月,把刚刚异常凝重的气氛一扫而过,霎时场面和谐不少。
大家都因为许立昕这甜言蜜语的关心,心情好了不少,不甚推辞的干得更起劲。
巫庆心里也乐呵,脑海里不断回想奶奶刚刚那番话,这说明她能去大城市了!
现在她真想拉上许立昕,问问工读是怎么样的模式,她好期待能见到不一样的东西。
手上如同机器一样把铁锹插进土堆里,再甩到斗车里边,心绪却飘到九霄云外。
没有注意到巫宜静幽幽的靠过来,神情有些肃穆。
“哎,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你家人突然就答应了?”
巫庆回过神来,见到巫宜静,五味杂陈,她一直以为巫宜静是唯一一个全力支持她的人,却没想到她最终也被同化。
“没干什么啊,倒是你,背着我跟别人好到哪种地步了?”
“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说的那些屁话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话别说得太早,等过个十来年,你不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你凭什么来指责我呢?”巫宜静情绪有些激动,自从看到许立昕后,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没想到,她能亲眼看到她以前最想成为的模样,只是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变成许立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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