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朱明霁睁目,掀开潮热的锦被,下了床榻。
德庆带了宫人们来伺候朱明霁更衣。
一名宫人碰到朱明霁大腿处,摸到黏腻腻湿了一片,急忙缩手,脸红异常。
朱明霁面上强装镇定,仍然保持着九五至尊该有的威严,实则已经有点挂不住脸了。
德庆虽是太监之身,但也通晓人事,知道昨晚在陛下身上发生了什么,遂小心翼翼问道:“陛下,今日可要宣召妃嫔伴驾?”
“你有本事的话,替朕找一个模样和张皙华一样的小娘子来,找不见就不要说这样的话。”
朱明霁心烦意乱得很,他做了三个关于那个叫张婉宁的小娘子的梦。
自己是疯了吗?明明喜欢张皙华,又不能接受与男子欢好,所以在梦中将张皙华变成了张婉宁。
不得不说,变成了小娘子的张皙华那娇俏模样儿真是要人命。
德庆抿紧了唇,不敢说话。
他哪有那等通天本事找见一个模样和张二郎君一样的小娘子来。
张二郎君的姿容风华那是世间少有,这不,方才还有宫人为抢着给张二郎君送热水打起来呢。
朱明霁换上衮龙袍,戴上翼善冠,腰系玉带,脚蹬朝靴,至膳桌旁落座。
他举筷时方想起问德庆东暖阁值房有什么动静没?
德庆躬身答道:“张二郎君早陛下半个时辰便起身穿戴了,正在值房中等候陛下随时召见他。”
“传他前来,与朕同用早膳。”朱明霁放下筷箸,扫了一眼桌上的朝食,吩咐宫人按照张皙华的喜好再重新布置一桌朝食。
张皙华陪朱明霁一顿早膳用下来,被尚仪局的女官们提醒了不下三十遍“坏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比如朱明霁见张皙华特别喜欢吃一道两熟煎鲜鱼,宫人见张皙华夹了三次鱼肉后便要撤掉这盘鱼,朱明霁却命宫人将这盘鱼摆在桌上不许动。
比如朱明霁对尚仪局女官们的数次劝谏充耳不闻,三番四次亲自给张皙华夹菜,那些女官们的脸一张比一张要黑。
比如朱明霁与张皙华说话时,张皙华比朱明霁多说了几个字,因此有一名记录皇帝起居注的太监将张皙华的这个行为记录成无礼犯上之举,朱明霁直接把那一页撕了。
……
张皙华在心中感慨这一顿早膳吃得有多不容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和朱明霁,第一次穿越时她在宫中为后妃的那种窒息感又扑面而来。
“二郎,你看看你是去你姐姐宫中陪她说说话,还是呆在乾清宫等我下了早朝回来?”预备要去常朝视事的朱明霁问道。
张皙华颤声道:“陛下您就不要折磨臣了,请陛下放臣出宫归家,臣在宫中寝食难安。”
“这样啊。”朱明霁微微颌首。
张皙华以为朱明霁要允准她的请求了,期待地望向他。
“今日是例朝的日子,朕带你去瞧瞧热闹。”朱明霁扯起张皙华的衣袖将他带至乘與上。
与朱明霁并肩相依而坐的张皙华内心十分焦灼。
她身上无一官半职,却堂而皇之与天子共乘一與,参与例朝的文武百官见了这等情形恐怕都要骂她是蛊惑君王的奸佞了。
看见在晨光中巍峨高耸的建极殿时,朱明霁侧目而视,见张皙华都要将自己的衣袍下摆揉出许多褶皱了,方露出得逞的笑容。
“二郎,你从这里下了乘與,穿过角门,再过仁智殿,从西华门离宫。”
张皙华如释重负,道完“皇恩浩荡”,正要撩起衣袍下摆步下乘與,却又被朱明霁扯住衣袖。
“心急什么。”朱明霁盯向张皙华,唇角扬起,“二郎,朕问你,你觉得朕今日容止如何?”
“胜过吴中周郎。”
张皙华说完,听见朱明霁一声轻笑,方得以脱身。
这句倒不是她对朱明霁的敷衍吹捧之词,他原本就是个神色明秀、风骨峻峙的郎君,成为大明天子后整个人都散发着清润柔和的气质。
这样美好矜贵的少年,很难不引人心意动摇。
*
例朝结束,吏部尚书高岳与几个吏部官员正在皇极门内的广场上走动交谈。
前方有一班太监低头寻找什么物件。
高岳感觉到自己靴尖触及一物,捡起那物一看,是一枚小鱼形状的玉佩,看着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
“终于找见了。”
高岳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一胡德庆。
高岳:“这枚玉佩是胡秉笔的吗?”
德庆:“这是黄掌印丢的玉佩,奴婢是替黄掌印来寻的。”
高岳用帕子包住那枚玉佩递与德庆,“这样精巧别致的玉佩,若找不见了确实可惜了。”
德庆向高岳致谢后,收好了被帕子包住的玉佩。
“这是同心双鱼佩中的其中一枚,乃黄掌印年少时珍重的故人赠予他的,黄掌印为丢玉佩一事心焦得差点呕血,幸亏是找见了,否则黄掌印可要丢半条命。”
高岳模糊的记忆忽就变得清晰了,他想起来自己妻子程氏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小鱼形状的玉佩,妻子的那枚玉佩被她放在妆奁盒中。
高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回家后便去寝间翻出了妆奁盒中的玉佩,正要将玉佩往地上狠狠摔时,程氏进来想要抢下高岳手中的玉佩,却被高岳用力一推,跌坐在地上。
程氏哀求道:“这枚玉佩对妾身意义非凡,万望夫君看在与妾身的多年夫妻情分上,手下留情。”
高岳冷哼一声,“你还敢与我谈夫妻情分?你说这话,我都要为你害臊。你珍藏着这枚玉佩,是不是这么多年了还忘不了黄玉那个低贱的奴婢?”
“何为贵?何为贱?他也是十二岁就考过乡试成了解元的士子,他父亲未获罪前是正熙那一朝的内阁次辅,不过是时运不济为家族所累才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妾身自嫁入高家以后,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无一不尽心尽力的。夫君何已就容不下妾身这一丁点私念呢。”程氏起身又去抢夺高岳手中的玉佩。
高岳不给,将那枚玉佩死死攥在掌心中。
程氏哭哭啼啼,使劲要掰开高岳的手。
“啪——”
高岳甩了程氏一记耳光。
“疯妇,你竟然为了那个阉人来忤逆我。”
程氏披头散发,捂住自己红肿起来的面颊。
“你凭什么打我?你的高官厚禄都是我兄长予你的,没有我程家,何来你高家满门富贵荣华?”
高岳被戳中痛处,这些年来他一直被同僚和下属背地里笑话是靠裙带关系步步高升的,他忍耐够久了,现如今又亲眼见证了程氏的不贞,他不要忍了。
他一把抓起程氏的头发,为了泄愤,摁着程氏的头往桌案上撞去。
程氏拼尽全力挣脱了高岳,“你等着,我要去告诉我兄长,我要进宫向太后娘娘告你的状,我要与你和离——”
没等程氏跑出寝间,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高岳拿起一张杌子就甩向程氏的脑袋。
程氏痛呼一声,又摸了摸后脑勺,一手全是鲜血,然后晕死过去。
双目充血的高岳又拿起沾血的杌子往程氏脑袋上不停地砸,不停地砸,不停地砸砸咂……
等他冷静下来,伸手去探程氏的鼻息时,程氏已经断了气。
伺候程氏的丫鬟婆子们没听见主母的声音,纷纷壮起胆子进入寝间想要查看主母的伤势。
以往主君殴伤主母是家常便饭,但主母爱惜她自己的颜面,不曾与旁人提及此事也不让他们这些下人乱嚼舌根子。
见到寝间血腥的一幕后,程氏的奶娘尖叫一声后,便跑出院门去,一路奔至程府,将所见所闻禀告程敬思。
程敬思赶至高府后,见到妹妹程氏死状惨烈,直接命家仆去报官。
第二日常朝上,参奏高岳的官员多达数十名,更将高岳这些年来为官时的罪状罗列了不下百条要求皇帝下旨刑杀高岳。
朱明霁毫不费力摘掉了高岳的乌纱帽,将吏部尚书换成了自己人。
*
朱雀桥边的面摊上,正在吃牛肉刀削面的张皙华听见其他食客议论高岳杀妻一案,心中感叹朱明霁下手布局真快。
“今日风这么大,你还坐在这儿吃面,这面是有多好吃。”身着月白色锦袍的沈浮舟在张皙华对面坐下。
“他家牛肉酱得可香,面条筋道,小船师叔,你要不要也吃一碗?”张皙华道。
沈浮舟向摊主也要了一碗牛肉刀削面,放了多多的葱,多多的醋。
张皙华对沈浮舟吃面这一幕场景有所触动。
“今晚吃什么?”
“牛肉刀削面,多放葱,多放醋。”
“今晚吃什么?”
“牛肉刀削面,多放葱,多放醋。”
“今晚吃什么?”
“牛肉刀削面,多放葱,多放醋。”
……
相同的对话在张皙华耳畔一遍又一遍响起。
“沈小船,你能不能不要为了节省时间看文献老是吃这种无聊的食物?”
“好啊。”
“那今晚吃什么?”
“醋汤香葱刀削面,加牛肉。”
“……沈小船,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好糊弄的小智障?”
“我们宁宁长大了,不再是脑袋空空背着小书包起早贪黑去上幼儿园每个学期都拿不到小红花对着我倾诉的小哭包了。”
“……沈小船,不要转移话题,不准说我黑历史。我再问你一遍,今晚吃什么?”
张皙华记起了一些零碎的事情,那是关于她和沈小船的过去。
沈浮舟听见对面的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问他。
“沈小船,今晚吃什么?”
他怔愣了一下,以为这又是他在做梦。
“牛肉刀削面,多放葱,多放醋。”
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沈小船,送你一朵小红花,奖励你每天最早来幼儿园接向日葵班的张宁宁小朋友回家。”
张皙华红了眼眶,这是儿时她对沈小船说过很多遍的话。
沈浮舟流下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面碗中。
“宁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