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
“崔家表姐要得急,我便将原本准备给秦家姐姐的锦帕绣上‘蔓’字,送给了她,却没想到……”
陆蔓知道自家和崔家的关系并不像一般亲家那般要好,但两位舅母和几位表姐表妹对自己还算不错,她从来没有想过平常满脸笑意的表姐居然会害自己!
陆家和崔家都是世家,但崔家是传承千年的一流世家,陆家只是前朝借着科举发家的二流小家族。原本崔家是看不上陆家的,崔家女也不会和陆家联姻——但陆大夫人父母早逝,虽是嫡系,却备受欺凌。
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受好友临终所托,便将陆大夫人带到自家教养。陆家没有女儿,陆老夫人便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来教养。
原本是想找户好人家嫁出去,崔家也不至于昧了孤女的嫁妆,谁知,陆家大公子却相中了这个姑娘……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成亲后,生育儿女,伺候公婆,掌家理事,陆大夫人做到了长房夫人应做的一切,陆老夫人很是满意这个儿媳。
唯一的遗憾就是与崔家的关系了。
陆大夫人幼时在崔家备受欺凌,长大后也不想登崔家的门,只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她不只是陆大夫人,还是崔氏女……
若与崔家拉开距离必会引得众人闲话,她可以不在意,但她还有夫君儿子,他们身处朝堂,品行不能有一点瑕疵,陆大夫人便与崔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新朝建立后,陆家因从龙之功,扶摇直上,再加上陆家本就是诗书传家,两个儿子都中了两榜进士,一时传为佳话。
而崔家却秉持着前朝的做派,看不起科举出身的官员,还想要称霸朝堂,钳制皇权,陆家与崔家渐行渐远……
如今朝堂之上,世家力量仍旧不容小觑,世家与皇权的斗争愈演愈烈,几次短兵相见,世家输多胜少。郑家与陆家的联姻就是世家下的一步棋,想要将陆家秦家拉到自己的阵营。
这些事陆家每个人都清楚,只是没想到世家行事这般歹毒,用女儿家的名声作为突破口。
陆大夫人懊悔不已,“阿蔓,都是娘的错,娘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崔家的人一个都不能信,他们面上笑得越甜,欲行之事便越歹毒!”
“娘……”
陆大夫人将女儿揽在怀里,心疼至极!
世家与朝堂的斗争,为什么要连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娘家还要来充当不光彩的角色……
陆老太爷理清了事情前因后果,也觉得非常棘手。
陆老太爷:“这件事确是朝堂之争引发的,前段时间,郑家有人被查出贪赃枉法,当即被革职查办,那人在吏部任职,是郑家往朝堂上安插心腹的重要棋子。这人一折,他们损失颇重,如今居然使出这样不要脸面的手段!”
陆大老爷:“皇家与世家的斗争,自开国以来就没有断过,我们陆家虽然也能算世家,但我们靠着科举晋身,只能拥戴皇家,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不同。那些人自己不干净就想把别人也拉下泥潭,给他们陪葬,无耻至极!”
陆家大老爷,陆文远,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如今气急了,也说不出更难听的话。他一面气愤于世家行事肮脏,一面心疼自己的妻女,真是无妄之灾!
陆二老爷:“他们不只是想我们跟他们陪葬,恐怕更想让我陆家站在他们那边!我陆家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但父亲作为圣上的心腹,我与大哥从科举出身,这就自然而然站在世家的对立面。在这样两方的争斗中,我们不能独善其身,必然会面临抉择。如今,这个选择就摆在我们面前了。”
陆家二老爷,陆文博,科举高中探花,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时常到宣政殿为圣上读书,也是圣上亲近之人。
几年前他路过青州,到昌平县看望自己的好友曲松林,当时,曲松林就说世家行事最是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他多加提防,他却没有当回事。如今,一切都应验了。
陆老太爷:“老夫虽担着大学士之名,可参与机要,但国朝大学士并无实职,我陆家一向不被顶尖世家看在眼里。怕是前段时间,我们与秦家的联姻,让他们看到了破绽,想借陆家牵制秦家。秦老大人是吏部尚书,责高权重,正是他们需要的力量!”
国朝大学士虽无实职,却是皇帝的智囊,为皇帝的决策出谋划策。
陆瑾垣道:“世家行事这般肮脏,还想要我们支持他们,真是痴心妄想。如今可不是前朝,他郑家不能一家独大,我陆家不怕他!”
陆老夫人:“此事,关乎阿蔓的名声,却是不好处理啊。”
陆文博突然想到一事,“父亲,圣上可有跟您提过二皇子之事?”
陆老太爷:“二皇子!”
陆老太爷猛然惊醒,郑家行事这般突然,必然是某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是了,二皇子已经十五岁,到了出宫开府之时,那些世家,怕是坐不住了。”
陆文远是刑部侍郎,与宫中接触不深,一时想不明白。
“父亲,二皇子出宫开府与此事有何关系?”
陆老太爷:“二皇子之母淑妃出身谢氏,谢家几百年前是曾与皇家共天下的大世家,如今虽然没落,但二皇子的身上带着世家的烙印,他们怕是想利用二皇子出府这件事,争取更多的力量。”
继而,推动储位的更迭!
陆文远:“东宫已有太子,且是皇后嫡出,难道还有人会去支持二皇子!”
陆文博:“大哥,虽说太子占嫡,但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为长,有人生出野心,想要这份从龙之功也是自然。”
陆老太爷:“人心不足蛇吞象……”
陆文博:“此事说到底,他们是想让我们转换立场,支持世家。可是只凭一个小儿女的婚事,他们如何有把握要挟我陆家!”
陆文博觉得郑家必然还有后手。
陆文远:“我倒觉得,他们也是临时起意,不然会做的更加天衣无缝。这件事,我陆家如果认,就是向郑家低了一头,还得搭上阿蔓的一生,若不认,就要面临陆家女儿名节受损。他们无须再有什么后手,便足以离间圣上对我们的信任。”
一面逼着陆家站队,一面牵制秦家,一面离间陆家在圣上面前的信任!
一石三鸟,郑家好算计!
圣上想打倒世家,有的是寒门学子作为臂助,陆家若失去了圣上的信任,让人以为他们站在世家一边,必会举步维艰!
到那时,圣上把陆家当世家,世家把他们当外人,陆家必将满朝皆敌!
陆文博气愤道:“郑家狼子野心,举国皆知!”
听了这么多讨论,陆老太爷很欣慰,自家两个儿子虽不算什么旷世人杰,但心思清正,坚守底线,看问题面面俱到,足以立足朝堂了!
“阿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吧。”陆老太爷想听听孙女的想法。
“祖父?”陆蔓没想到自己还能发言,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祖父。
“阿蔓,祖父从小教你四书五经,与你哥哥学的一样,你虽不能涉足朝堂,但对外面的事情也要有自己的见解。这件事关乎你的终身,祖父想听听你的想法。”
陆蔓得祖父信任,很是激动,开口道,“祖父,这件事,是我一时不查,信错了人,女儿家的物件本就不应流传出去的。”
“孙女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没脸见人,觉得自己带累了陆家女儿的名声,自尽的心都有了。可是刚刚听到父亲和二叔的话,原来这件事还涉及朝堂之争,我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这件事,郑家必是蓄谋已久,便是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不知他们还会使出怎样恶劣的手段,倒不如我们先应了他……”
“妹妹,你可别瞎想,有我们在,必然不会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陆瑾垣本就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如何能听她说这样的傻话。
那郑志鹏才十四岁,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断过,不学无术,整日和狐朋狗友混迹青楼楚馆,这样的人,怎么能来玷污自己的妹妹!
郑家明显是一个火坑,自己妹妹怎么能跳进去呢!
“哥哥,你听我说完。”陆蔓知道,自家哥哥是关心则乱,不然他定能想到更多。
“即便我们应了他,也不是马上就嫁,先糊弄过去,还有五六年的时间,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陆蔓确是很难过,但就像她说的,刚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是有轻生的念头的。女儿家的名节何其紧要,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以后还如何嫁人,更重要的是,自家堂妹也会受到影响。外人说起来,只会说陆家女儿,不会管是哪个女儿。
她十一岁了,已经是知人事的年纪,往常也会偷偷看一些话本,跟好姐妹幻想自己以后的夫婿。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她的人生蒙上了阴影!
后来却听到父亲二叔讲解朝堂之事,原来这件事牵涉这么深。她意识到自己眼界太小了,看到的只是自身的得失,却没有看到这件事深层的用意。若她当真受不住自尽,怕是郑家又会有新的手段陷害陆家。
陆老太爷显然赞成陆蔓的意见,“阿蔓说得对,他想拉我陆家下水,有的是办法,这次躲过去,还有下次,谁知道他们会有怎样不入流的手段。既如此,不如先应下来,稳住郑家,我们再细细筹谋,五六年的时间,世事变迁,谁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郑家!”
陆老太爷被气狠了,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手段逼迫自己了,郑家若是好过,他便白担了这个大学士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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