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口却变成:“人生本来就是苦的……”
这嗓子低沉又嘶哑,好似年过半百又历经过无数风霜。
关河被这病榻上只有一张嘴恢复的圣人圣言教育得一愣一愣。看来确实病的不轻。
听到这熟悉的胡言乱语,林春阳倒是安心不少,“别费神,先把参汤喝了。”
一碗参汤见底,她还有好多想说的话没来得及直抒胸臆,又重新掉入了梦乡。
————
布帆摇曳夕阳斜,渡口南风起浪花。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饱,林栖睁眼盯着承尘发了许久的呆,如果没有肩上的伤口,真想痛痛快快伸个懒腰。
也不知道阿兄去哪儿了,她都醒了半天也没人发现。脚掌踩在地板上还有些虚浮,她低头发现自己穿着芽绿色的齐胸衫裙,裙摆轻柔地擦过她的脚背。
女装……她好久没有穿过了,有点不适应,险些踩着裙摆。床边放着深青绣金的大袖,抚过上面精致金丝的手指跟着林栖的心脏一齐抽痛,一看就价格不菲,穿这么好,日子不过啦。
空气中的凉意激起她一层鸡皮疙瘩,林栖迅速抖开穿好,不免叹慰,贵有贵的道理,真舒服,真好看。
林栖拢着裙摆,缓慢地挪到窗边的竹榻,轻轻推开窗,映入眼帘的,是河畔各色船舶停靠,涟漪的江水被夕阳染成金色壁画,甜柔的吴侬软语宛若带着花瓣香气扑面而来,她只能听懂一点点。
想来她脚步虚浮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在船舱之上,远处还有人向她挥手,她凝神细看,是阿兄!
她也想朝他挥手,但伤口限制动作,扯得疼,就作罢了。隔着太远,阿兄说什么她听不见,阿兄加快了步伐小跑起来,同时小心翼翼稳住手中的食盒,向她示意有好吃的。
还有人跟在阿兄后面小跑,又是洛中郁。
洛中郁既然在此,那关河也在附近,说不定就在同一条船上。
她本来不确定兄长是否决定还和他们结伴而行,他们毕竟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这样细细想来,欠的人情好像越来越多。好在关河是正人君子,慢慢还就是了。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远就听见兄阿兄在喊。
“我刚还想着会不会那么巧你在我出去买些补给的时候醒来,紧赶慢赶一抬头,果真见你醒了。”
阿兄提着大包小包进门,来不及歇口气喝口水,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漂浮的葱花还没有完全被蒸汽烫熟,绝对新鲜出炉。
“这是鸡汤馄饨,我特意寻的,还嘱咐店家不放虾米,多放蛋丝,你正正好好趁热吃。你伤口感觉怎么样,要不阿兄喂你?”
“小伤而已,我这不还有一只手是好的嘛。”
林栖捏着小勺,吹吹热气,斯斯文文地品尝,第一口热食下去熨帖了她整个身心,大眼睛闪闪发亮充满生机:“味道当真不错,阿兄你快尝尝!”
“快给我也来一口,”阿兄心急口快,没仔细吹就囫囵吞了,“嘶……好烫好烫,我看这家光顾的人多,确实是有点手艺,你先吃,我还买了好多东西呢。”
林栖哈哈大笑,不小心牵动伤口:“嘶……”
“叫你笑我,”他大仇得报一般气势汹汹把买来的栗子酥、酱鸭舌、生煎、油汆团子、大闸蟹等等好多好吃的摆满一桌,都是当地特色,他挑衅道:“你还要养伤,就看着我吃吧!”
“……阿兄,你还是不是人啊,把我的馄饨吐出来。”原来他还有四五六七八样好吃的,亏她还和他分享她唯一能吃的馄饨。
……没关系,她善,她忍。其实斯斯文文不是她的本性,她也想大快朵颐,只不过受伤之后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
而且,好像是知道自己在船上的那一刻开始,她有点晕船。
“我们是不是应该分点好吃的给隔壁?”阿兄回来的时候,她听到洛中郁也提着东西进了隔壁,和关河说着些什么。
船上的木板较薄,不太隔音,不过他们交谈不多,很快又安静下来。
此时隔壁舱房,关河望着这几个全是洛中郁爱吃的菜举筷不定。
洛中郁垂着头委屈地小口扒着饭,出发之前明明问过公子想吃啥,公子说随便,结果现在又挑剔的很,弄得他吃饭都不香了。
谈笑声时不时穿透木板飘到关河的耳朵,不过具体说了什么听不清晰,他略带愁容,这桌面上的大鱼大肉没有一个适合正在养伤的人吃。
“林兄都买了些什么吃食?”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他尽买些零嘴小吃,我还提醒他这些东西林姑娘怕是不好克化,他说林姑娘一碗鸡汤馄饨就够了。”
“你们一道去的,你为什么不买鸡汤馄饨?”
……你没说啊大哥!洛中郁十分非常特别无语,到底要重复几次,问你吃啥你说的随便,听别人吃你又馋了,况且按照正常成年男性的食量一碗鸡汤馄饨能吃饱吗。
也许两碗可以。
……啊啊啊怎么又绕回去了,不是两碗不两碗的问题……
那头的林春阳有些犹豫:“不用吧,洛兄又是买松鼠桂鱼又是买盐水鸭狮子头的,比我们这讲究多了,更不差这一口。”
“我们借了人家的势,意思一下表个心意也好,吃不吃都无所谓嘛。”
“那也行。”林春阳挑中大闸蟹给关河送去,这个还勉强算上得了台面,刚好螃蟹属寒小妹也吃不得。
林春阳速去速回,端回来一盘荠菜豆腐羹。
林栖统共没吃几口,放下勺子发起呆,身体还是虚,她不自觉就想躺着,但才转醒片刻,骨头都躺疼了,她央着兄长背她去月台上透透气,偷闲看余晖。
等太阳沉入江水,兄长怕她受风,赶紧回到船舱。
路过关河房门口时,见房门敞开,洛中郁正在煮茶。
关河也被脚步声惊动,侧头和林栖略显疲惫的目光交汇到一起。女孩皎洁柔软的脸颊肉像用白狐皮做成的毛皮领子温暖地贴在颈侧的脉搏之上。
她轻拍阿兄的肩膀,示意将她放下来。听兄长说,是关河建议一起走水路好甩掉那些小鱼小虾,刚好他们也要回知常山,于是包下这艘船方便几人生活起居。这醒来之后还没打声招呼,这既然遇上了,自然要是要大大方方地道谢。
“多谢关公子屡出援手,又让我们兄妹随船而行,我的伤能好得这么快都得益于此。之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公子的恩德,小女子自当铭记在心,若日后公子有需要的地方,小女子定当不遗余力。”
这话术……听着也太耳熟。
关河但笑不语,抬手请林氏兄妹先坐下,为他们斟茶。
“中郁刚买的白毫银针,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骗,各位尝尝。”
林栖抿了一口,一如既往的率直:“山主客气,这茶香香甜甜的,好喝好喝。”
“林姑娘喜欢就好,不知道两位接下来如何打算?”
刚刚散步还听兄长说,这停靠的渡口距离知常山没几日路程,他们已然叨扰了许久,不好再耽搁别人回家。
林栖此时听着关河这话,不好再让主人家开口逐客令。
林春阳于是接过话头:“正要和关兄说来着,我们已添了太多的麻烦,小妹既然已醒,不好再过多叨扰,明日一早我们便下船设法与家人汇合。来日若有我等帮得上忙的地方,任凭关兄差遣。”
“你们有办法甩掉魔教那些人?”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我们虽然比不上公子神通广大,但也不是全无退路,不过是辛苦点。若真躲不过,那也是命定的劫数,总不好一直拿公子当挡箭牌。”林栖淡然道。
“若是我提议二位随我一起回知常山避避风头,不知意下如何?”
……原来不是逐客令,但这么好?有诈吧。林氏兄妹交换了眼神。
和他们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他慢慢开始能读懂兄妹俩的眼神,无奈笑道:“有些家事说于你们听也无妨,方姑娘其实是我表妹方意稳,她是因为不想成亲故而屡屡出逃,家中长辈不容她这般胡闹,我明面上是出山抓人,其实也是想帮她解决掉婚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总之我已耗尽耐心,只好另寻他法。”
“你表妹若坚决不想成亲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林栖吃瓜的时候嘴超快,刚问完,她脑海里有个答案也很快冒了出来,但关河的嘴也快得非同寻常。
“新郎是我。”
林氏兄妹又瞪大眼睛交换了眼神。
还以为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之间才流行中表婚,原来江湖上层儿女也讲究亲上加亲啊,怪不得方姑娘见了他就要跑,任谁见了不想成亲的对象亲自来抓人都会跑,堪比阎王索命。
既如此,她原先比喻他是关皇后也没有什么错。还得是她眼光毒辣,一眼就看透了本质。
“那那那……我们能做些什么?”林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若我这次回去和家中长辈说我已有意中人,并且非她不娶,这样我和表妹彼此都能解脱。”
林栖很是上道,食指指向自己:“我是那个非她不娶的意中人?”
关河点头,满脸孺子可教的模样。
“敢问是谁出的……”馊主意。
“中郁这次出的主意不错。”
洛中郁闻言疑惑,我出的主意?没通知我啊。况且,他家公子只是深居简出不爱混迹江湖,不代表随便拉个女子便能与之谈婚论嫁,在他心目中他家公子一世无双,即使不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方小姐,也应该要找个既势均力敌又珠联璧合的好人家的女子。
“这戏不好演。”林春阳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个计划可行性的担忧。
关河盯紧林栖的双眼:“所以,请林姑娘务必以假乱真。”
不用等日后再尽力而为不遗余力地报答,需要你的日子已经到了。
1,而后蝗来,遮天蔽日,然不落禾田。源自《聊斋志异》:“后蝗来飞蔽天日,竟不落禾田。”
2,顶笠披蓑人不知,便是风狂子。——《黄鹤洞中仙》
3,布帆摇曳夕阳斜,渡口南风起浪花。——《至晋陵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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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事,我就是武林正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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