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围观的人呼得乱作一团，这热闹闹出了人命可就不是热闹那么简单的，几下四散了个干净。
速度太快，这是之前没有商量过的，且红衣女子的注意都在四周想伺机偷袭她们的人身上，等她跳下马想捞孟皎皎的胳膊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说好了其三是逼他交出银库钥匙的吗？这下麻烦大了。”
孟皎皎恍若未闻，两行泪不受控制的蜿蜒而下。从来没见过罗望予像在乎弟弟一般如此在乎过她，那么贪生怕死的人，还有那么多未尽之事的人，就这么挡在了弟弟的身前。
对于弟弟来说，罗望予是个好父亲。
“罗皎皎你……竟然杀了阿爹……”温热的血流过他的脖颈，父亲厚重的身躯感觉能挡住一切风霜和苦痛，“阿爹你别吓我！”
罗望予听见唯一儿子的呼喊后挣扎着抬手去抚摸他的头，但手臂刚抬了一半，椎心的痛楚席遍全身。
孟皎皎看不惯这样的父慈子孝，这是她没见过的父亲和弟弟，忍不住握紧刀柄转动，刮过骨骼的战栗让她止不住颤抖。
红衣女子拉起孟皎皎，匕首也顺带着被拔出，喷溅的热血染红了孝衣和孟皎皎的脸。
罗望予的面孔浮上一层死气，红衣女子啧啧称赞，这么厚的肉居然一刀也就透了，比杀猪还快。
此时孟皎皎才似回过神般回答红衣女子的问题。
“可是林栖，我好恨。”
我的大小姐呀，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罗飞熊眼泪鼻涕流到嘴里：“你真是疯了，好歹阿爹对你有养育之恩，阿爹也是为了你，不然你只有给别人做妾的份儿，你的名声、我们家的名声往哪儿搁！”
林栖：“我呸，若你们是有真本事，哪需用她的一生来换这狗屁名声！”
围观的人群散了大半，易家的下人指着孟皎皎不知道在和管事嘀咕着什么，罗府已经有人回过神儿来去报官，如夫人使出不知道哪儿来的牛劲儿上前掀开罗望予上下摸索检查罗飞熊有没有受伤，手上原本就拿有武器的家丁把她们越围越紧。
“你们活该像我们一样痛。”孟皎皎还没有从这场的梦魇中抽出来。
林栖看到这样的孟皎皎，反正她的太阳穴是隐隐作痛了。罗望予瘫倒在地的肥肉上称都卖不到好价钱：“死了个爹而已，这是给你和你阿娘报仇的大好事。你要是再继续给他哭丧，不消一炷香的时间，罗飞熊就能为他阿爹报仇，还能挣个大孝子的名号。”
也不管她听进去没有，林栖揽着她的腰将她拖上马，越性冲出人群直奔城门楼。
马儿的速度快是快，却很是显眼，后面罗府易府追上来的人都不用问，顺着行人惊慌失措的表情就能追过来。
林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孟皎皎的腰上掐了一把：“别发懵，不然我扇你嗷。”
孟皎皎终于回过神，她没有骑过马，害怕地勒紧了缰绳，马头被她扯偏，打了林栖一个措手不及，两人像陀螺一样被甩了下来，马儿摆脱束缚，松快地打了个响鼻跑走了。
头晕眼花中，林栖感觉到斜角冲上一个人，拽起她和孟皎皎的衣领丢进一旁推车上大木桶中。
这下好了，不仅头脑不清醒，胃里也跟着翻腾。
林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冒出个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呕——就不能换个体面点的方式吗，呕——”
孟皎皎也想冒头，却林栖一记手刀劈晕。
只许林栖放火。
随即她的头也被那人伸过来的手重新摁进泔水桶，一层油布盖住上：“快别说话，谁知道你们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一时间也只能找到这个，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桶内熏得人睁不开眼，桶壁摸起来还是湿湿的，林栖实在是不想靠上去，奈何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由不得她挑剔，好吧好吧，好歹不是粪水桶。
木桶再加上两个女子的重量并不算重，就是板车的木头似乎有点老朽，但凡有点颠簸这板车就吱呀吱呀的响个没完，再加上男子脚步不断加快，旁人躲闪不及又徒增嫌弃，出城的人种种侧目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对不住对不住了各位，今日主家摆宴，泔水多了点，仔细溅到衣衫，庄子里的猪还等着这泔水填肚子呢。”
城门郎望见队伍滞涩，捂着鼻子不耐烦地上前：“嚯，哪家的泔水这么多？”
男子的头又低下几分：“回官爷，是易大人家的。”
易大人……刚上任没多久的下牧监？城门郎听说过他家的热闹，不过就是鸡犬升天的鸡犬捡了比芝麻大点儿的官，城门郎翻了个白眼儿，却还是让他先通关：“别杵着了，走那条道速速离去，免得熏煞人。”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您真是好心人呐！”
旁人见了倒也不争先来后到，巴不得离这泔水桶越远越好。
空气中的酸臭味儿渐渐消散，终于能大口呼吸，城门郎转身看见不良人带着人从身后疾奔而来，展开两幅女子的画像，问他有没有见过。
城门郎摇头，这么标致的美人儿，若是见过肯定过目不忘：“这俩美人咋啦？”
不良人叹了一口气将画像贴在告示栏上：“还美人呢，今日易罗两府大喜，右边这个是新娘罗氏，半个时辰前在大庭广众之下戴孝弑父，左边这个无名氏直接把新郎官，也就是易城大人的独子，从马上打下来摔死了，简直就是俩索命的无常。”
“这……这……”城门郎暗道不妙。
不良人瞅着他面色难看，许是知道点什么，向前一步询问：“是有何不对劲吗？”
城门郎还在犹豫说还是不说时被不良人一声大喝都吓得不敢隐瞒：“刚刚，有个易府的下人推着泔水桶出城去了。”
“泔水桶？喜事未成，宴席未开，何来泔水？”
“这我哪知道啊，冯大哥你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放他们走的。”城门郎冷汗都滴下来了。
“将功补过还来得及，别再叽歪了，我先带人去追，你速去衙门通报，就说歹人狡诈，又有同伙接应，强行闯了关，怪不到你头上。”
“是是是，我这就去！”
不良人赶紧带人追出城门搜寻，没出多远就看见城门郎所说的泔水桶就倒在路边，他赶忙上前检查好些已经被检查过的人，可惜一无所获，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吗？
“冯大哥，你看那辆马车。”顺着手下所指的方向，一辆宽敞低调的马车正不断加快速度越驶越远，渐渐缩到只有拳头大小。
姓冯的不良人低吹一声口哨，他领着其他有带弓箭的两位不良人迅速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马车不如单骑轻便，马车上控马之人把马鞭都挥出了残影，才能勉强与不良人拉开距离。
不良人岂能轻易放他们走，拉弓搭箭竭力射向车窗和马蹄，每把弓都是数箭齐发。车帷露出一条缝隙，或是糕点或是糖丸飞出击偏箭矢，道道改落在车辙上。
几番攻守下，箭袋渐空，不良人和坐骑都力有不逮。马车上的人抓住这一时机，用力向后甩出毒烟球，不良人连忙捂住口鼻，眼前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前方传来烈马痛苦的嘶鸣，狂奔着越来越远，闯出迷雾就再也追不上了。
飞鸟入归林，踪觅再难寻。
马车内，林栖一脸不好意思地向马车的主人道歉，要不是他们三人突然闯上车，不至于受此颠簸逃亡之苦。
当时他们刚出城门，仅凭人力板车如何能走得远，况且这味道林栖实在是忍不下去，为了不委屈自己，也为了大家，理所当然地弃了泔水桶，然后又不得已盯上了一辆颇为宽敞的马车。没办法啊，总得找条活路吧。林栖如此宽慰自己。
林栖运气向前去追马车：“江湖救急！江湖救急！”
车夫是个年轻人，起初听见了呼喊也不以为意，和主家出门在外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好了，扬鞭加快了速度，本以为能够甩掉这个声音，却没想到余光中有一红色的女子赶了上来，竟与马车同速，车夫倒也不惊慌，打了个响鞭并警示：“速退！”
看样子都是江湖中人，林栖厚着脸皮不退反进：“壮士行行好，劳烦同你家主人通报一声，实在是不得已才想借车同行，个中缘由待我们上车再一一道来可好？”
车夫面色不改，只道此女难缠得狠，抬掌想要劈乱她的步法让她再也追不上，却只见虹影转瞬逼近封住了他的穴道，借着马车前进的惯性将他推入车内。
林栖夺过缰绳，放缓了车速，刚想回头和马车的主人陈情一番，喉尖传来微微刺痛，垂眸一看，冰凉的剑锋不知道何时穿过帷幔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搭在她的肩上，剑尖已然刺破了她喉间的肌肤，林栖一时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眼神顺着剑身寻向持剑之人。
夏日树林中的清风吹起帷幔，林栖瞧见帷幔之后是把短剑，持剑之人也是一名女子，青缎云袖绿鬓朱颜。
“是你……”这位美人，林栖见过。
双方眼里都认出了彼此，顿时杀意全消，女子收回了短剑。车内有人拉起帷幔，除却青衣女子和车夫，还有两位男子，鼻梁上有痣的那位也在，原来都是熟人啊。
方才推着板车的男子背着孟皎皎姗姗来迟，待所有人都上车之后，林栖解开车夫的穴道让他重新驾车。
原本宽敞的马车内挤下了六个人之后变得逼仄，酸臭味逐渐弥漫整个车厢，林栖假装不经意地在空气中扇了扇，“有……蚊子”，嗨，这摩肩擦踵的，怪不好意思。
谁也不开口说话，，甚至无需林栖解释搭车的缘由，大家心里都门清儿，毕竟当时在场的人，几乎都在车内了。
林栖不禁想笑，说是熟人吧，其实彼此连姓名都不清楚。
没等她开口暖场，不良人又追了上来，好在青衣女子出手相救，平平安安度过此劫。
一番折腾人马俱疲，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寻了河边一处浅滩休憩，这才有空互道姓名。
“在下林栖，这是我兄长林春阳，还睡着的这位是孟皎皎，感谢诸位出手相救，感激不尽！”林氏兄妹一同行礼谢过诸位。
青衣女子回礼：“方意稳。”
还有一名男子躲在方姑娘身后，颇不情愿：“……西风。”
那位有鼻梁痣的男人背过手将一张纸条捏进手心，刚刚信鸽送来的，微微颔首：“鄙姓关，贱名河。”
原来叫关河啊。
车夫也行一礼：“鄙人洛中郁。”
“关兄，方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吗？”别以为林栖没瞄到，车厢里那么臭，他还迟迟不下车，便多留意了几眼，正好看见他收到一只信鸽。
关河倒也坦诚：“听说你被官府通缉？”
“小事，无通缉、不江湖。”林栖面上笑容不改，嘴上也颇为潇洒，心底却是大骂孟皎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眼前这几人似是以方姑娘为主心骨，并且在荒郊野岭居然还能消息灵通，林栖越发觉得挑对了马车，视线落在一旁的孟皎皎脸上，都是因她而起的缘分啊。
缘起那日是八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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