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长叹一口气:“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咱们这位皇帝太急了,早晚会出事。”
贺栖沉默不语,快到侯府时,语焉不详地拉住陆盛问:“不如……”
陆盛一看他眼神就知道要放什么屁,笑骂一句:“快拉倒,上哪找稳定的粮草供应。”
北镇本是随军军属聚集,久而久之便成了个镇子,蛮子三天两头光顾,粮草全靠朝廷给驻军运军饷的捎带手。
当时叛军闹事,朝廷无暇顾及,北边蛮子又蠢蠢欲动,不如反了挣条出路。
皇帝也通晓缘由,这些年也不敢亏待了黑虎军,北疆要什么给什么,连带伤残都有妥善的安置。
陆盛撩帘下车,“皇帝只是有这个想法,看黑虎军和天上神仙一样,等回北疆,战事多报损伤就老实了。”
“伯黍……”
伯黍是他的字,陆盛心知贺栖担心什么,见贺栖还要说什么,陆盛摆手,“天塌下来还有我呢。”
贺栖欲言又止,陆盛此人年少失怙,养母又连年征战,无人管教,年少轻狂,他俩和起伙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
只是还没来得及长成个混世魔王,北蛮来犯,那一战北镇十室九空,家家挂白绫。
陆盛养母带兵冲出重围,之后却了无音信,陆盛来不及悲伤,学着他养母的样子安置残兵,从那之后收敛性子,一夜间长大成人。
士族反叛、饮断粮绝、军队暴动……陆盛当机立断做出决定进京“勤王”,成功转移矛盾,暂时缓解了镇内冲突,避免了更大的骚乱。
陆盛在军中和朝廷逐渐站稳脚跟,拨乱反正,论功行赏,屯田戍边,诸多事宜压的少年人漂浮的心思沉了下来,慢慢养成不爱说话的性子。
外人看来陆盛不近人情,下手狠绝,却又深得皇帝信任,朝中无一敢惹。可在熟人眼中,尤其北镇跟着来京城眼中,事态平稳后,性子竟又隐隐回到混不吝状态。
但雁过留痕,乍逢大乱,又被卷京城的浑水里,逐渐养成了凡事泰然处之的样子。
陆盛从侯府侧门进去,七拐八绕地回到自己院子,此地偏僻,原是给不得宠的儿子住,陆盛不在乎这些,选它无非是离书房和侧门近些。
还没进院子,便看见成堆的金银珠宝,衬得他院子都值钱起来。
纵使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能力,见此也大吃一惊。
崔挟月在院子中正一项项核对清单,这些东西和商铺契约文书花了她和崔姝几天时间才理好,量多繁杂,真是美丽的烦恼。
见陆盛回来,崔挟月欢快的招呼他过来:“这些都是崔家送来的,按照约定给你送来一半。”
她抬手指桌面上小匣子道:“里面是商铺契约,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交给我打理,之后四六分账。”
陆盛无异议,光是这些器具都够垄断他下辈子俸禄了。他此时才后知后觉想到怪不得崔父那么勉强。
崔挟月挥手让下人都退下,连待院子门都关了,四下张望一番确保无人,才悄声和陆盛说她的计划:“这些日子我想了想,准备打理好商铺和庄子后,南下走走看看,对外说我称病休息就好。”
崔府留不住她,她和陆盛又不是真夫妻,久留不便。不如顺江而下去见识一下没经过污染的大好河山,若是能找到做生意的门路就更好了。
“不行,”陆盛想也不想便拒绝,“现在还不安稳,你孤身一人还隐姓埋名……”
崔挟月眨眨眼,不解地看着陆盛,她始终认为她和陆盛的关系只是同事关系,她目前也不准备搞办公室恋情,若不是需要和陆盛借人手,她都不准备告诉他。
陆盛脑子终于跟上嘴巴,他又有什么理由管崔挟月呢。
陆盛自知失言:“抱歉。”
崔挟月大度一摆手:“没事,说到这个,我还要劳烦侯爷,麻烦借调一两个侍卫,对外也请帮我遮掩一二。”
陆盛绷着脸答应:“可以,只是时间要长些,家中侍卫都是男兵,下旬回北镇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侍卫。”
崔挟月颔首,关心问道:“侯爷不多在京城留些日子了吗?”
“嗯,秋季他们兵马肥壮,要早些回去备着。”陆盛招呼人搬东西放进库房,“可能等到立秋才能来京城。”
“行,等侯爷好消息。”
微风裹挟热气拂过院中翠竹,竹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曲径通幽处崔挟月沿着青砖铺就的小径走回她自己的院子,心中和崔姝打算过些时候在京城也置办个这样的宅子。
现在才夏季尚未过半,离立秋还有好些日子,坑蒙拐骗来的庄子里还有很多不明,既然已经到她名下自然要一处处走访,商铺也要交给靠谱的人管理,一点点都亟待解决。
幸好崔姝接受过这方面教育,若不是突然出现意外,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能将家中管理井井有条。
只要保证权力在自己手中,夫君疼爱与否是最不要紧的。
暮色渐沉,残阳如血,一笔勾勒出远山轮廓,铁骑卷着风沙终于在驿站中调整生息。
贺栖安顿好车马,学着陆盛席地而坐,面朝东南,三辅早已望不清。
贺栖问:“想什么呢?”
陆盛轻轻皱眉:“你说崔姝现在在干什么?女孩子一个人去江南是不是不太好?我是不是应该强硬点不让她去?”
贺栖将酒囊扔到陆盛怀里,企图砸醒他,“你没事吧,人家和你又没关系。成亲的时候不是说互不干扰吗?”
“她和别人不一样,”陆盛仰头灌了口酒,关外的酒和京城不同,烈得像刀子,顺着喉管灼烧到胃里,一口下去驱散傍晚的寒气,“这些天相处下来,她给我感觉不像是京中长大的面对困难手足无措的小姐。”
她像是山谷中肆意生长的小草,劲风烈火都不能伤害她。
“成亲的时候,内外交困,她居然能想到用簪子威胁我去保护她,”陆盛斜倚在山坡上,胸膛震动低头发出一声轻笑,手指若有似无的拨弄地上野草,“好聪明。”
贺栖感觉周围泛起酸臭味,连忙起身离开,一锤定音道:“你完了。”
双头并骥的马车晃悠晃悠走在官路上,酷暑难耐,侍女将窗口帘幕卸下,希望能带来丝凉意。
崔挟月奄奄一息地躺在车里,感觉快被颠吐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坐马车也要受这么多罪,崔姝也不知道要走这么远,两个无知便无畏的人踏上这条开始就不能回头的路。
娇生惯养十七年的身子受不住如此折磨,路上时间一拖再拖。
崔挟月发誓她回京城一定要学会骑马。
梁庄是最远的一处庄子,也是问题最多的。离京城遥远,对它也不上心,崔家人不知道多久才能想起过来一趟。
梁庄的管事很有水平,收益在其他庄子里处于中等水平,即不多到重视,也不少到被怀疑。
唯有一点——在某一荒年时,梁庄支出猛然增加,按理也是正常的,灾年入不敷出也无人苛责,将大笔银子拆解成小点,繁琐的夹杂在年末即将送往崔府前一个月的账单里,往往总帐是漂亮的。
崔姝在检查时险些漏过去,还是最后汇总时,猛然发现数值异常,回顾往年账目细细翻找,这个套路竟然玩了许多年了!
崔挟月摆弄着账册轻哼:“好有心机,若不是你不知道要被他们蒙骗多久,佃户吃不饱的时候,竟然会买陶瓷装扮自己屋子,这是糊弄鬼呢。”
已经成鬼的崔姝弱弱举手:“鬼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崔挟月皱眉,不愿意听崔姝这么形容自己,“咱们回头去找人看看,给我整个身体也好,还是怎么样,总不能这么活着。”
崔姝笑笑说:“之前不还说离寺院远点吗?”
崔挟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寺院和尚太正规了,看出什么来再把咱俩烧了,得找不正规的,给钱就干的那种。”
崔姝对自己目前生活接受良好,虽然只能在脑海里生活,但崔挟月的出现给崔姝带来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这些天比在家中快乐多了,只是整理账单确实折磨人,她心有余悸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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