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再回到房中,陈春縻痴痴地把剑扔在桌上,还陷在方才和那故人重逢中,一时不能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窗上的水珠早就被擦了个干净,那张姑娘手中拿的帕子看着也是潮湿冰凉的,她的指尖都有些微微发红。刚才她一直在窗边吗?那刚才发生的那些她全部都看得见吗?这才发觉屋中的炭火似乎比刚才离开时烧得更旺了,不过她一直站在那火盆前面,陈春縻便只好靠在窗边,离她远远的。

站在一旁再看看张姑娘,她卸了装饰,似乎褪去了平时周遭的冷气,那新月眉好像如今夜环绕在月亮身上的云雾一样笼着轻柔的愁绪,有些显露出了她最本真的样子。陈春縻便也敢大着胆子试探着问,“姑娘,可否将我那块玉佩还给我?”

闻得这话,那张姑娘才恍然大悟似的从已经换下的衣裳袖袋中找出了那白玉,看来她是全不在乎这玉佩的。只是虽找了出来,却并没还给陈春縻的意思,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笑着问,“这是公子给你的?”

陈春縻本就受不得风寒,在外面站这么久脸色都已经苍白了,如今被这张姑娘一语道破脸一下就红了,在这发白的脸上就显得更加鲜红了。

还不待陈春縻解释什么就又问道,“那怎么弄碎了?”

见陈春縻半转过身去不答话,那张姑娘便要把那玉佩递还给她。陈春縻将手伸了出来,可是那张姑娘仍是手心朝上攥着那玉佩,并不把东西放到陈春縻手里。陈春縻也不好上前去掰开她的手指,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陈春縻才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便回绝道,“这是我自己的,并不是什么人给的。”

“撒谎。”那张姑娘说完便将手收了回去。

陈春縻也有了脾气,也不相信眼前这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姑娘真的会置她于死地,便也有些生气地质问,“是谁给的与你有什么干系?”

“或许你是从前赵府的家妓、侍女?是赵府的什么人给的?”那张姑娘不理会陈春縻的脾气又紧着发问。

这张姑娘又步步紧逼,直教陈春縻不敢再看着她。陈春縻惊诧她竟能猜到自己的过往,可是对于要不要将这些事情彻底认下,心中仍是犹疑不决,便只能一直缄口。旁边的灯烛是个小孩子,感受不到周遭弥漫着的气息,竟在此时把兰烬骤落,将二人的注意都引了过去。

“你心里记挂的人,早已娶妻成亲了”那张姑娘很是淡漠地将白玉递到陈春縻眼前。

陈春縻犹豫着握住了张姑娘的手道,“我们……你我二人生得如此相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总不会是陌路人,你怎么总是……。”慢慢能感觉张姑娘的手逐渐放开,手心对着手心,把那玉佩放到陈春縻的手里后就要挣脱出去。却被陈春縻接到了玉佩的手紧紧攥着,又向前拉了拉她的手道,那张姑娘也由陈春縻拉着。陈春縻似乎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像身上骤然失了力气一样把那张姑娘的手放开了。

轻颤了几下双睫才悄悄抬眼看了张姑娘,陈春縻终于还是开口,只不过问的却并不是让那张姑娘难回答的问题,“只知道你姓张,还不知道名是什么?”

“清晗。”

陈春縻悄悄看了看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张清晗见陈春縻也不欲再说话,径直走过去将灯熄灭了,又把床上的帐子放下,便连最后的一点点银芒也遮住了。

躺在张清晗身边,却想着从前在和人笑着的时候不得不把心中那捉摸不清的愁绪都潜藏下去,暂陪着他人强做笑语,那愁绪也暂时迷失一片语笑喧阗里,跑到不让人察觉的地方。可是当酒阑人散时,又有更多的愁情萦怀,便愿站在亭园的偏僻处。那处好似是所有清冬冷风最初的源头一样,都要从那廊中呼啸而出,进而就到肆意席卷宇内。现和张清晗同在一张床上,虽然想和她亲近,可是她好像除了嗤笑自己,便是一副不想理人样子,想要和她把话说开却不能。便是满心苦闷愁绪地蜷缩在床的一边,既不想靠近眼前冰冷的墙,更半点不敢沾染张清晗身上的寒气。心里又记挂着阮源阮瑶,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当真是夜不能眠。

终究还是翻过身来,拄颊看了看张清晗。觉得她大概真的睡着了,才敢轻轻越过她的身子,想要到外面去站一站。

“干什么去?”被张清晗这一吓,陈春縻手忙脚乱地赶紧从她身上过去,果然绊到了她的腿,一下从床上跌了下去。

张清晗听见陈春縻摔在地上的闷声,连看都懒得看,似乎很是厌烦地翻过身去往里靠了靠,背对着陈春縻,一言不发。

既是如此,陈春縻便没法瞧张清晗的脸色。看着她几乎要用被子把整个头都蒙住,一只胳膊压在雪颈下,手放在后背上,像是自己抱着自己一样不住地向墙那面靠,不知是怕冷还是怕些别的什么,

好像再发出一点动静都要让她颤抖,便小心翼翼道,“我想出去走走。”那声音里似乎还沾染了赔罪和委屈的意味。

张清晗已经应允了,可是陈春縻好像没听清。张清晗便能感觉到陈春縻一下贴近了过来,好像把双臂放在了自己翻身离开的那一隅,几乎是在自己的耳边疑惑地嗯了一声。

于是便只好放慢了速度大了些声音,“我知道了,你去吧。”

陈春縻只以为张清晗是不耐烦了,赶紧放下帐子抓了衣服逃走。

终于再得见清光,陈春縻几乎是提着裙子跑着出去的,新下的雪踩在上面就像踩在毛毡上一样。就像小时候一样,要把这松软的雪全部都踩下去,得出一个个明显的脚印,自然也就不再有新雪那样分明的花瓣,也便失去了从屋内看着的一片凹凸不平的闪烁的晶莹。回头看看那在地上一串的脚印,可是惆怅烦闷的心就如同有一根丝线一样勾着缠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安定,那本来欢快的脚步霎时僵在了那里,一下就失了兴致。

今夜那强劲的寒风能把厚重的披风都吹起来,顺着缝隙呼啸着拍打到身上,自然也不断吹动陈春縻披散着的头发,便在洁白的玉花上不断摇曳起乌黑的影子。这才骤觉今夜好像不似平常今夜的月亮那样清凉,仿佛有一层纱照在上面,若隐若现浮动在眼前。平常总觉得那枯树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可今日看它的影子映在明亮的白雪上,随着狂风摆动,如一美人,不胜催折,寒风不断吹到她身上,树枝便抖抖瑟瑟。“是怕冷了吗?”陈春縻在心中对着桂花痴问,一时若有所思。站在那枯树旁摸着自己有些褪了色的指甲,形单影只,更感凄清。站了好一会儿后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便瞧见了那故人。

陈春縻下意识地反应就是赶紧跑,不要同他说话,只是刚欲转身,便听得,“这么晚了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一番风月,叫人忘情。只是见了他形销骨立,偏又装在华服里,拖着不断咳嗽的病躯。虽从他这病弱的身躯中仍能看出他任凭怎样也不能被消磨的从前的痕迹,但终究不再有当年神清气朗的样子。陈春縻像是被什么钝器击中了心,脸色愈加苍白,有些颤抖见礼道,“公子……。”

可是陈春縻一直在赵府中被顾的很好,一路上赵老爷也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到了这里又有阮源多相护从,虽然总是蹙着眉头像是有千万石重的烦心事压在心头,但看着却越发楚楚动人了,像是个一直被当作小姐养大的,更衬得他像个不得力的垂垂老矣的仆人。心里明明知道不应该一直拿眼睛盯着她,可是却总忍不住,便只好转过身去。却听得她着急向前走了两步,后又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默默退了回去。便在心里嘲弄自己一声,还是开口对着她道,“明日去那边告诉秦王,此地并未发现什么刺客,但还需仔细慰问一番。”

陈春縻愣在那里,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将自己当作张清晗了,便替她应下了。

“这外面这么冷,有什么事也等明日再做,快些回去吧。”

看着他清癯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几乎看不见。才敢扶着那瘦弱的枯树,不能自己地恸哭,渐渐无力站着了,任由着自己滑落下去,伏在雪地里。又觉得有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断向自己逼进,一直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却没有力气起身跑回去。好在有人来把止不住颤抖的陈春縻抱在怀里,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背。

与她……只认识两天,那些心中的怨念就消下了许多,看来心中存着的那天然的情感怎样也不能忽略,到底还是做不到不理她,一直冷眼相待。张清晗无奈笑笑,在心中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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