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故人

“姑娘,请问看诊往哪儿走?”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嗓音打断她的思路。

李芳歆眼皮都没抬,熟练地答道,“左拐绕到石碑后头,穿过三条廊往里走就是了。”

“多谢姑娘。”这次是个柔弱女声,伴随着浓烈刺鼻的异香。

这个香味很熟悉。但前世献至公主驾前的西域北疆各色奇香不下百种,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过。

好奇心使她把眼睛眯开一条缝。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搀扶着一个素衣女子缓步离去。那女子体态婀娜,仅看背影都令人神魂颠倒。

江南果然美女如云啊。

一阵风拂过,掀开了女子裹着头的破布,满头浅金色长发暴露在日光下。

李芳歆眼前一亮。

女子表现得很慌张,仓皇将头发重新裹好,生怕被人瞧见。

这更奇怪了。

京都倒有好些金发碧眼的西梁画师,但江州离西梁很远,西梁人在这一带很少出现。而江州民风开放,对异邦来客热情包容,没必要藏着掖着吧?

李芳歆决定跟上去看看。

她刚起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嘉鸣老弟,你看,这就是我外祖父参与合办的济善堂。怎么样,规模蛮大吧?据说可以容纳两百号难民呢!”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回道,“早听闻顾老先生是悬壶济世的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当年他在京供职翰林医馆院,我祖父曾多次拜访贵府探讨岐黄之术,他老人家致仕还乡后就再没联系了。这次我游历江南,受祖父所托,必是要登门探望的。”

“好啊,原来你不是来看我的,亏我昨儿搁这高兴半天。”那人正说笑,突然瞧见李芳歆鬼鬼祟祟地挪着步子,当即大喊:“喂,红裙子的村姑!”

……你丫喊谁村姑呢。

却听对方问道,“你知道顾家看诊的地方在哪儿吗?”

“不知道!”李芳歆头也不回,拎起裙子撒腿狂奔。

“我操,她跑什么?”曹瑀目瞪口呆。

他来不及思考,拽住兄弟穷追不舍。但对方很熟悉济善堂的结构,半道就跟丢了。

曹瑀喘着气,推了把身旁之人,“陈嘉鸣,是不是你长得太丑吓到人家了?”

身着云缎镶金锦袍的男子容貌雍容,唇畔漾着笑,“乡野丫头少见世面,定是曹兄风流倜傥,惹得人家害羞了。”

“诶,我想也是。”曹瑀嬉笑道,“江南女子温婉内敛,娇羞又不失柔媚。改日为兄请你上江州第一花楼妃袅阁喝一杯,把玩品鉴,看看跟你家撷芳阁相比,谁更胜一筹。”

陈嘉鸣笑入眼尾,白瓷狐骨扇在身前轻轻摇动,“却之不恭。”

此时,躲在芭蕉叶下的李芳歆惊魂未定。

重回一世,她只想保全家平安,一辈子在江州做个逍遥快活的富贵千金。上京城的尔虞我诈、恩怨情仇,统统与她无关。

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江州遇见前世的故人!

仔细想来,曹瑀确实每年夏天都会回趟江南老家。他外祖父是行医的,家有药田百亩。故每趟返京他都会带回大量奇珍异草赠给亲朋好友,李芳歆也收到过不少。

原来,他的外祖父竟是江州第一医馆的当家掌柜顾平川!

没察觉到她的存在,曹瑀继续给好兄弟科普济善堂的来源,“咱们江州地处北齐边陲,再往南便是土地贫瘠、环境恶劣的南越。近些年南越旱灾洪涝不断,疫病蔓延,四处闹饥荒,许多南越子民只能被迫离家北上。”

“而素有‘富饶水乡’之名的江州,就是他们北上的第一站。”陈嘉鸣接着他的话茬,感慨道,“大量流民涌入势必会给州县治理带来很大负担啊。”

“没错。北齐对异邦人士入驻亦有律令,很多难民不符合迁居条件,只能囤聚江州城外的玉樑山、太苍山,每日城门开时进城乞讨觅食,入夜后离去。”

李芳歆听着频频点头。

他们所述的难民囤积,的确是江州当下最大的难题。

因此,她那乐善好施的父亲买下了城外一块荒地,花重金改扩建成如今的规模,命名“济善堂”。前院搭棚施粥放粮,后院请医师坐堂义诊。

这项工程立成初期就在民间引起极大轰动。上到官府下到商贾皆云集响应,八方支援,积极地出资出力。

除了主建方李家外,就属明和医馆贡献最多。

明和医馆有着百年历史,当家掌柜顾平川年轻时曾供职翰林医馆院,致仕后回到故乡继承家业。顾家世代传授医学药理,广收门徒,门下药师郎中数百人有余,在江南一带可谓家喻户晓。

所以……

顾家清流望族是怎么养出曹瑀这种败家浪荡子的?!

“说到大儒商李枭云,最近我还听说一件奇闻,”陈嘉鸣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神情严肃,“李家小女儿突然控告家中镖局的二掌柜贩卖粮草私盐、偷运军火。”

“哦哦,我也有所耳闻。按理说一个小姑娘再顽劣,也不敢拿谋反大罪开玩笑,更别提这事牵扯到自家性命。而且,你知道她家二掌柜是谁吗?”

陈嘉鸣摇头。

“是弘澹!”曹瑀语调微扬,难掩激动的情绪,“就是前年大邺山青云观国朝法会,跟大皇子走得很近的那个白脸道士!说他谋反,岂不意味着……”

“曹兄慎言,这不压根没查出证据么?”陈嘉鸣合起扇子,下意识张望四周,“况且大皇子近月颇多新动作,似乎要跟这帮牛鼻子一刀两断。我之前就想不明白,来了趟江州听说李家的事,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曹瑀瞪大双眼,“你的意思是北齐皇城要变天了?”

“不至于不至于。既是虚惊一场,说明危险暂时被压住了。”陈嘉鸣面色凝重地分析着,“但我相信,在皇城波澜不惊的水面下,藏着你我看不见的漩涡和暗礁。”

曹瑀顿觉脊背发凉,余光瞥见芭蕉树丛倏地冒出个红衣人影,吓得他魂出七窍。

“我□□谁啊?!”

他定睛一看,咦道,“你不是刚刚见我就跑的小村姑吗?”

眼前女子身着沾满污泥的石榴裙,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但曹瑀凭借阅女无数的经验,单凭身形便断定这是个绝世美人。

她来不及抚平衣裙褶皱,艰难地从泥地里抽出脚来,“你们刚刚说大皇子要跟道士们撇清关系,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

曹瑀正欲回答,话到嘴边被陈嘉鸣拦住。

陈嘉鸣玩闹归玩闹,思路一向很清晰,“敢问姑娘是谁,询问此事有何贵干?”

曹瑀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对对,你谁啊?我们凭什么告诉你?”

李芳歆懒得跟他们解释。

此刻,她的脑中一片乱麻。

如果东方明煜主动斩断跟大邺山道门的亲密来往,就算弘澹被查出谋逆行为,也牵扯不到他身上。而幕后主使指派弘澹制造出的种种“证据”,就是为了栽赃大皇子。一旦这条路行不通,伪证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这才是那日他们找不到弘澹窝藏赃物的真正原因!

回过神来,曹瑀仍在骂骂咧咧。李芳歆挠了挠被吵疼的耳朵,忍着耐性问道,“你们应该知道吧,大皇子是受谁点拨幡然醒悟的?”

曹瑀愣了愣,正色道,“平民随意打听皇家私事是违反朝廷律令的,你还敢躲在这儿偷听?还敢乱问?你是不是以为长得漂亮就能为所欲为?走,跟我去见官爷,必须把你抓起来教育!”

李芳歆甩开他的手,“你最好别碰我,曹公子。否则我就把你寻花问柳、赌酒狎妓的英勇事迹告诉顾爷爷。”

“哟,你还敢告状?顾爷爷是你一个贫民窟小村姑配叫的?”曹瑀气笑了,“管天管地管别人的闲事,你该不会是庙里的观音吧?”

他的目光在李芳歆胸前某处停留,舔了舔唇,“我瞧你也挺佛相的,圆润。”

这是拐着弯儿调戏她呢。

李芳歆强压心中怒火,努力挤出笑容,“行,随便你爱说不说。”反正李家最不缺的就是人脉,她总有办法打听到。

她转身就往济善堂里走去。曹瑀和陈嘉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了上去。

“你俩跟着我干嘛?”李芳歆没好气道。

“瞧你漂亮呗。”曹瑀笑得狡黠,“小观音,以后跟爷混,保你横行江州,万事不愁。”

犹如在脑海中划过一道电闪雷鸣,眼前的少年和她记忆里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承平十八年,明夷书院后山的围墙布满爬山虎,她个子不高,垫了十块砖都没爬上去。

“哈哈,原来公主殿下也逃课呀。”黑衣少年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高墙上冲她咧嘴笑,一口大白牙在日光下分外明亮。

他身侧站着个白衣少年,长着一双多情含露桃花眼,手中折扇微敞,扇面上画着两只白狐。“清河上柱国之孙陈嘉鸣,拜见公主。”他显然比曹瑀更重礼数。

曹瑀见他如此,极其敷衍地拱拱手,“卫国公世子曹瑀,给公主请安。”正经不到片刻,他又恢复不羁的笑,“公主逃课打算去哪儿玩?上京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没人比我更熟。要不我给你推荐推荐?”

李芳歆没有答复,默默在心底记下二人名字,继续闷头堆砖块。

曹瑀观察她半晌了,忍不住道,“公主,要不要我抱你上来?”

李芳歆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曹学长自重。”

谁知曹瑀来劲儿了,抬头挺胸,“学院规章里写着,高学级的学生要踊跃帮助低学级的弟弟妹妹们。公主都叫我学长了,这就是我的义务,请东方学妹不必再推辞了。”

他从墙头跳下,一把搂住李芳歆的腰,腾空跃起。

林间树影婆娑,两道身影交融,裙裳飞舞,衣袂飘飘。

曹瑀的眼眸中倒映着李芳歆的脸庞。刚过及笈的少女容颜艳丽,靡颜腻理,三千青丝肆意飞散,眼底是与生俱来的倨傲。

他咽了咽唾沫,咧着大白牙,“小公主,以后跟爷混,保你横行京都,万事不愁。”

毋庸置疑,曹瑀得到了公主殿下一个响亮的巴掌作为初识见面礼。

回忆再现,李芳歆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曹瑀不明所以,转头向陈嘉鸣求助,“嘉鸣老弟,这娃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大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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