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公主

据他身边轮值的医师说,顾老的皮肤变成几近透明的乳白色,摸上去比石头还硬。他胸前有好几处致命抓伤,如果没有异化成血诡,按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早就魂归九天了。

“如此说来,异化反倒把他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

曹瑀嘲讽地笑笑,“老爷子前半辈子救死扶伤,好像也没有攒下多少善业,临到老了还要遭这种罪。早知如此……”

“大夫总是救人不能救己,自古以来皆如此。”

陈嘉鸣惋叹道,“曹兄不必忧心,且不说明和医馆上百号妙手神医,你我都已家书北上,不日便会有京都最好的医官来给老爷子诊治。”

屋内恶臭的中药味夹杂着血诡身上的浓香,很是刺鼻。李芳歆连打了几个喷嚏,甚至产生呕吐感,她只能先退出来。

顾家花圃一隅,阮氏掩面低泣,盘髻上插着的锦凤金钗闪着琉璃光芒,与她素色低调的裳裙很不搭配。

她忍不住喊了声,“阮姐姐。”

阮氏一惊,抬起头来,眼角滚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李芳歆愣了愣,犹豫着接下来怎么开口。

阮氏擦掉眼泪,笑着摇头,“我没事,就是担心顾老。”

李芳歆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劝了几句。余光瞥见她鬓间的凤钗,仍觉刺眼。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阮氏解释道,“这支钗子是顾郎赠我的,据说在庙里开过光,我戴着求个心安。”

李芳歆点点头。

这厢安抚好阮氏,顺着石子小径往回走,刚巧撞见曦烨靠在廊外。少年双手环抱,仰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李芳歆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在想什么?”

曦烨微微转过头看她。

她被盯得发憷,忽然后悔不该草率跟这个人搭话,更不该用如此亲密的语气。

可从前她想不明白的事情总是习惯性地找他商量,他比她理性,比她聪明,总能发现她忽略的细节。

她移开目光,避免与他对视,“我是问,关于这桩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比起她的慌乱,曦烨注视她的目光从未偏移,“李姑娘在外堂振振有词,宛如神探在世,怎的私下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她不服道,“是谁全程阴阳怪气地笑?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简单。”曦烨向来言简意赅,“一年前种蛊,七月毒发。”

李芳歆回忆起高玉娘的症状,确实是有前后两个阶段。

“那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毒发时间是随机的,目标旨在给她下蛊,等同慢性毒药,总有一日会毒发。其二,毒发需要第二道外力刺激,就像兰苏藻和红叶豆,单独食用无害,混食却有剧毒。”

“所以,李姑娘的观念倾向于第二种?”

“高玉娘一辈子就回过一次老家,还是在高氏娥蕉村这么个特别的地方。蛊术源发于西南,太邙山巫教盛行,实在叫人难以忽视。”她咬咬牙,“我恨不得亲自去一趟。”

“蜀地贼寇横行,不适合你这种娇小姐。”曦烨笑道,“需要我提醒一下么,姑娘在林子里被血诡追杀的狼狈模样。”

“…不需要谢谢!”李芳歆一拳砸在他脑袋旁的木墙上。

要说她前世也是个武学奇才,学堂六年骑射剑道不逊院中男学子,尤其是在老师指引下寻找到了千尺寒冰孕育的神花“帝魂姝”,催生出灵脉后,武学造诣便更上一层楼。

但嘉庆年间她遭逢意外,全身武功尽废,身体也越来越差。不过,那时以她的地位,明有公主护卫,暗有揽芳阁杀手,寻常人压根难以近身。

可现在……

“你说的不错。首先得有能力,否则总是靠旁人保护,只会给人添麻烦,一事无成。”李芳歆精神抖擞,像是找到了新的方向,“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曦烨挑眉。他沉思了一会儿,“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嗯?”

“也许根本没有凶手,那个女血诡只是运气不好。”

“……”这得有多倒霉,扫把星上身也不过如此吧?

·

此后,京都医官陆续来到江州为顾老先生诊治,明和医馆络绎不绝,汇聚八方著名医士。

李芳歆一面想方设法打听官府搜查的情报,一面重新捡起丢掉的武学知识。但父母派了几个家丁成天守着她,不让她随意出门,更不允许她去偏僻之处。

在李家人眼中,祥和安宁的江州在经历难民闹事和血诡案后早已不复存在。

她找李珩峯和两位姐姐帮忙游说了好久,李家父母才答应请老师教她武功。本来点名要曹瑀的,可曹瑀称要回京亲自上报江州血诡的情况,陈嘉鸣也被陈家喊回去了,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二人临别前还连夜把李芳歆约了出来,说是对月高歌饮酒谈天,来一场悲壮的散伙宴,实际上就想见见她的真容。

在济善堂和明和医馆那两日她都戴着帷帽遮面。江州固然民风开放,但在疫病灾民聚集的场合,名门小姐还是会稍微顾及自己的身份,因而也没人觉得奇怪。

可这都到了分别之际,下次见还不知是何年何月,作为有过生死之交的好友,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确说不过去。

不摘下面纱满足两个花花公子的好奇心,他们是不肯罢休的。

李芳歆爽快地答应下来,却提出了条件,“上回在济善堂门口,我问过你们的问题,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曹瑀一时还想不起来。

陈嘉鸣纳罕道,“你还惦记着这事呢。”

“我亲眼瞧见弘澹有谋逆行为,他利用镖车偷运军火粮草,和沿路的山寨勾结,表面假扮山匪,暗地里私造军火和假铜钱。”

李芳歆怕他们不信,真真假假添油加醋不少,“不仅我看见了,镖局里好些伙计都是人证。”

“可是你没找到证据啊?”

“这就是问题根源!我原本以为是有人通风报信,弘澹提前把赃物都处理掉了,直到遇到你们才明白过来。”李芳歆有些激动,“没有人提前走漏风声,是因为前阵子发生了某件事情,导致那些赃物对他来说没有用处了,他自己处理掉了!”

“某件事情,某件事情……”

曹瑀脑子嗡嗡作响,“大皇子和道士们划清界限,就意味着和弘澹划清界限,这个时候查出弘澹谋反,就牵扯不到大皇子了!”

李芳歆不住点头。

曹瑀暴躁地挠头,“官家本就不喜大皇子和那群神棍来往,再加上……”

再加上大皇子和官家屡次政见不合,朝野内外有关大皇子血统的流言,一旦查出微末证据,便能坐实谋反,所牵连之人几乎能撬起半座京都。

曹瑀根本不敢深入细想,只觉冷汗浸湿衣衫。

陈嘉鸣“啪”得合起扇子,目光炯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真真有惊无险!八皇子的微末之举救了多少人啊。”

“八皇子?”李芳歆的心跳猛地一颤。

“六月初的某个深夜,八皇子独自找上门与大皇子彻夜长谈。至初晓,皇城内苑门一开,二人又齐齐拜访了皇后寝宫。虽然两位皇子是一母同胞,但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后来,大皇子就取消了所有道观法会的行程。大家都猜是八皇子劝说了自己的哥哥。大皇子对道法的执迷不是一日两日了,总是一副世人皆醉他独醒的样子,多少人劝都不听。八皇子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推断,大皇子早就察觉出了弘澹的不对劲。”

不可能。李芳歆心道。如果大皇子能够提前知晓,前世又怎会被陷害。

曹瑀终于把憋了许久的内情全盘托出,说完重重松了口气。

陈嘉鸣担心他会不会说多了,全程不时戳他后背,狂使眼色。结果曹瑀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倒叫李芳歆注意到了。他尴尬地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

李芳歆没把他的小动作放心上。

对现世的陈嘉鸣来说,她只是个外人,他对她有所防备很正常。要想打破心防,她必须拿出更多诚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再分享一个消息吧。”李芳歆把前世弘澹和楚桐如何相识,又如何通过楚桐这等小官吏的谋反事件引出更大的风波,一一详细说来。

关于弘澹和楚铜的计划,因为这一世并没有发生,她只说是偷偷听到了二人密谋。

最后,她问道,“幕后组局之人的心思,二位能想明白吗?”

爆炸的信息量差点儿没让曹瑀把头皮抓烂。尤其是“帝丘小官告同僚谋反”这个计划,听起来有头有尾,不像人为编造的,更不可能是李芳歆这样的女娃娃能想出来的。

“你所说的谋反案里,组局者貌似很懂官家的心思。小官告同僚谋反,看似小事,倘若轻易就查出了谋反,以官家的疑心未必会信,”陈嘉鸣分析道,“相反,提点刑狱司草草结案,反而让官家不满意,官家便会派更得力的下属去查。”

“这个时候,再从弘澹那儿搬出确凿的证据,”曹瑀接着他的话说,“前面的大费周章全是铺垫,最后再重拳出击!好一出栽赃陷害的大戏!”

话至此,他们二人对于幕后黑手的猜测,都已心下了然。

这是一场血淋淋的皇权政斗。

再往深处的想法便不好跟外人说了。曹瑀打算快些结束话题,“想不到你一介小女儿,居然能有这般猜想。你若是男子,将来必是能上朝堂与我等共论天下的。”

“谁稀罕呢,”李芳歆嘁道,“我只是不想李家成了他们争权的牺牲品。”

假若真按李芳歆所言,谋反案坐实后镖局李家的下场只会很惨。

曹陈二人不免唏嘘。

敞开心扉环节结束。作为交换,李芳歆取下帷帽,露出真正的面容。

曹瑀吓得差点儿晕了过去。

陈嘉鸣也愣在原地,“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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