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举动,阮希云先是一愣,但也很快的反应了来,跟着他,也跪在了他们的跟前。
她这一跪,连头上的珠钗步摇都在发抖摇动。
“爹,娘,此事都是我的主意。”
“我喜欢的,是阮家庶女阮希云,不是阮希许。”
“我知道你们不会答应让我娶了她,所以,我就使了计策,跟吴家娶的人掉了包。”
“爹,娘,此事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所为,跟她没有干系,你们放了她吧。”顾字成跪的诚恳,说的话也恳切,他是真心的。
世侯爷见着他们俩这般举动,也是气急败坏。
“婚姻大事,怎么能是你这样算计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是在忤逆长辈吗?”世侯爷是指着他一直在骂,顾字成一向都是个听话本分的孩子,如今却生了这般反逆的心思,他既是不解,也很生气。
世侯爷还气着,世侯夫人却已经是叹气,现在的结果已经是这样了,他们又还能再说些什么。
“爹,娘,两家人都想娶阮家的女儿,如今他吴家的人娶的是阮希许,我娶的是阮希云。”
“吴家二公子喜欢的也是阮希许,我喜欢希云,这两门婚事看似是对调了,但结果,也还是合乎了两家人的心愿啊。”
“爹,娘,儿子之前一直都很听你们的话,从未违背过你们的心愿,只有这件事,儿子不能完全听你们的话。”
“木已成舟,儿子恳求,爹娘应允。”顾字成虽是跪着的,但句句恳切,毫不让步。
如今他们已经拜了堂,入了洞房,阮希云已经是被抬进了顾家大门,这是明媒正娶,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只是,在世侯爷看来,他这话,却是在威胁他们。
他指着面前跪着的这一对新人,骂了好一阵。
还是世侯夫人心软得快,顾字成和阮希云如今已经是夫妻了,他们要是再这样喋喋不休的,明日说不得这件糊涂事都要传遍整个汴京城。
再若是传进了宫里去,让官家知晓了,世侯爷的面子在官家和同僚之间,也是会损了。
他们再跪了一刻钟,时辰也是真的晚了。
世侯夫人还是打了圆场,使劲劝着了世侯爷回去歇息了,毕竟还是喜事,要是再这样闹的话,今天晚上这大喜之日,可就是要触了霉头了。
顾字成还紧握着阮希云的手,等着他们真的走出了这婚房,也才是松了口气。
阮希云是又惊又怕,早就被这样的阵势给吓懵了。
顾字成转头来看她,还安慰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他揽过了她的肩,阮希云伏在他的肩头上,低声哭泣,顾字成一直拍着她的背,语气十足温柔。
阮希云为了他,也大胆了一次,顾字成同样为了她,也跟世侯爷和世侯夫人当面对峙。
屋内红烛已经烧了一半,外面的天是更黑了。
宅内安静不语,院中的山茶花还泛着香。
……
5,
汴京城内已经到了春节时刻。
顾字成和阮希云先回了一趟阮家,他们自己一早便出了门。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可再看的了。
阮希云的生母已经没了,她在阮家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身子又不好,更是不招眼。
养在家里,她那个嫡母还嫌累赘。
若不是之前在金明池遇着了顾字成,她的命运或许也不会改变。
他的勇敢执着,打动了她。
马车还没停,还有一条街的距离。
只是,阮希云坐在他身边,一直都未说话。
顾字成稍稍的转头来看了看她,她这情绪不高,他能看出来。
“若是你不愿意多待,我们等会跟岳父岳母说两句话,就直接回来吧。”顾字成话语平和,他是在试探。
他握住了她的手,想逗她开心。
她高兴的样子他喜欢,但她难过的样子,他看着也很难受。
“不是。”阮希云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怕。”阮希云叹了口气,她只是在担心,她这再一回家去,难保嫡母不会跟她来说些什么。
她如今是高嫁了世侯府,可是有些地方是要被为难的。
顾字成紧握着她的手,又说,等着出了阮家,带她去樊楼吃好吃的。
她说她之前也没有去过。
“你嫁给了我,我一定会爱护你的。”顾字成给她做了保证,他没有说白话。
就是当时,成婚后第二天,为了消解掉世侯爷和世侯夫人的不满,他自己去了家祠里,跪了三个时辰。
阮希云也是心疼,但他不要她跪。
他是世侯府的嫡长子,只要他坚持,世侯爷和世侯夫人也不是不会让步的。
况且,将这新娘掉包的事给捅了出去,他们也没有实际的好处。
他们还是赢了。
直到现在,外面也有好些人,还以为顾家长子娶的是阮家嫡二女。
“放心,我会护住你的。”顾字成可是至真,他为了这门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也付出了很多,但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一直都是觉得,世间的情爱一事,最是不能勉强。”
“我只想娶那个我最珍爱的女子。”
“希云,你相信我。”顾字成说的动人,阮希云抬眼来瞧他,也有刻诧异。
其实,在听着顾字成跟她表白,说要迎娶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他们之间,身份门第都有云泥之别,她哪里敢有这样高攀的想法。
但她也情不自禁的为他勇敢了一次,她有时也在想,或许真的是因为情爱的触动。
情爱,有时候会让人变得更勇敢。
她迎着顾字成这般肯定的眼神,也还是笑了笑。
顾字成抱着她,也是不希望她多担心。
“之前在阮家,你的日子不好过,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娘子了,大大方方的站在我身边,好吗?”
顾字成吻了吻她的额头,阮希云挠着他的手心在笑。
她只是庆幸,她还是遇见了这么一个心疼他的郎君,她之前,也是很清楚,她只可能是会被拿去做筹码的棋子。
她哪里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字成?”她又坐直了身来,看着眼前她这个夫君的模样,少年面庞,真挚眼神。
她仿若,眼前还是一层梦境。
她摸上了他的脸,看清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
随后,便是一吻。
顾字成弯着嘴角,还在笑。
等着外面的人打了声招呼,他才是放开了她。
阮家已经到了,顾字成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看着阮家大门,他紧握着她,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
6,
汴京,永嘉四年春。
顾字成已经出了门去了学堂读书听课,他是嫡长子,家族对他的期望甚大,当然她这个娘子,也是不能跟不上他的脚步。
虽然世侯爷和世侯夫人之前很长一段时日都不能接受她,但这么几个月过去了,见着她还是个懂礼识趣,安守本分的人,他们也还是松了口。
只要他们过的安好,那他们也不会再说些什么。
世侯夫人最近也常常唤她过去跟着伺候,她是家中大娘子,如今就是再不济,也要学些管家的事。
要不然,这个世侯府,往后她来当主母娘子,世侯夫人怎么放心。
早问晚请,阮希云也是不敢懈怠,怕惹着哪里不痛快了,会被说闲话。
顾字成其实之前已经跟世侯夫人提过了一句,阮希云还小,府中管家之事,若是都推给了她,也是有些不大厚道。
阮希云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她也是受不得累。
阮希云在顾家的处境其实有些尴尬,但也是顾字成一力维护她,世侯夫人也不是那起黑心肝的人,当然也只能作罢。
但世侯夫人心里,也是不大舒服。
今日天气好,都已经是辰时了,世侯夫人却已经还没等着她来请安。
世侯夫人已经在正堂内喝过了两盏茶,算着时辰,本还是想叫人去催请一番。
但她的人还没出堂去,阮希云那边也已经打发了人来,来的小丫头,神色紧张,跟世侯夫人回了阮希云的话。
“娘子昨夜病痛不适,如今也起不了身来,还望夫人恕罪。”
“娘子非是故意拖延迟迟不来给夫人问安的。”
“夫人恕罪。”这小丫头一直低着头,她不敢抬头来直视。
若是平日里,她就这样使性子也就罢了,世侯夫人是个宽厚的人,也不会太难为她,只是今日,家中还有客人在。
世侯夫人这脸上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她抬手端起了这青色茶盏来喝了口茶,这堂内的气氛也是有些尴尬。
这丫头也是个没眼色的,不知道这里是还有客人坐着。
这一阵的沉默伴着茶香都咽进了肚子里。世侯夫人还没开口,这左边坐上的客人便也替她说了话。
“这阮娘子之前是听着体弱,想来这病是还没好。”
“那还是要她好好歇息着吧,想来,夫人也是很体谅的。”这位女客,是齐晋郡公府的人。
世侯夫人给了眼色给身边的人,示意她去打发了这个丫头。
她也不能崩了脸色,给了难看的脸面。
该走的人也都走了。
……
郡公夫人等着那丫头走了,才转头跟世侯夫人说起了闲话。
“之前我也没有听说过这阮家二女是个病秧子啊?这是怎么回事?”郡公夫人是起了好一阵好奇心,她压了些声儿,这桌上的配茶点心果子都还没能堵住她的嘴。
“姑娘家嘛,总是要病弱些,其实也没什么,我也不想再苛责于她,她还是在屋里休息的好。”
“我家这成哥儿,对她,那是很上心的。”世侯夫人也是无奈叹气,她哪里想着,顾字成的决心是这样的大,他为了她,竟然这般沉迷。
若是一味的沉溺于儿女私情中,她也是怕顾字成日后的前程会被影响。
“哦。”郡公夫人点了头,见着世侯夫人是这样说,也猜着了她不愿再透露的心思。
还是这茶点不错。
……
伴着黄昏暮色,顾字成刚一回来,却也听说了阮希云今日去请了大夫来看病的事。
他都还没去跟世侯爷和世侯夫人请安,便也直接先回了自己的院去。
他都还没进里屋去,便已经先闻见了一阵熏药的味道。
他奔去了屋里,阮希云还是睡着的。
侍女垂芳也说,她已经先喝了一碗药,倒是没再咳嗽了。
但就是看着,精神还是不好。
阮希云天生就是体弱些,这是先天不足,在阮家生活的这十几年,过的也不是衣食无忧的日子,她这营养跟不上,身子没有一般人好一些。
这最近来的药石所费,也要比昨年多一些。
阮希云又是个隐忍不说的性子,非是咳嗽太严重了,她才会去请大夫。
她是怕世侯夫人听了她这样花费会不乐意。
顾字成听后又是一阵沉默,见着她是睡着的,吩咐了侍女去准备饭食,等着她醒了再吃。
他去了世侯夫人那里。
黄昏夜幕,世侯夫人这会儿正在家祠里拜祖宗神明。
顾字成打发走了其他服侍的人,放轻了步子,也走了进去。
看着这跪着的深蓝色的背影,屋内的烛火也没那么亮,顾字成站在她身后,还没看清她的神色。
世侯夫人睁开了眼睛,知道是他,但也没立时说话。
顾字成提了衣裳,也跪在了她的身边。
他对着祖先牌位再拜了拜,他只是有话想说。
“阿娘一向都是一个宽厚的人,儿子请问,阿娘能不能像对我一样,对希云?”顾字成在向她表达不满,他虽不常在家里,但也是从身边人的嘴里听到了一些闲话。
他知道世侯夫人和世侯爷不够喜欢阮希云,但他也只是盼望,他们可以不那么讨厌她,不要那么苛责于她。
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
顾字成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在打着世侯夫人的心。
“那你觉得,她现在过的好吗?”世侯夫人转过了脸来质问着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阮希云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可能会耽误顾字成前程的人。
他如此沉溺,他如此无可自拔,这是他们很不乐意看见的。
世侯府往后的前程重担,是要放在他的身上的,但显然,阮希云并不是那个能帮助他继续走下去的人,反而,可能还会拖累他。
“你觉得她现在过的不好,是谁造成的?”世侯夫人掌握了问话的主动权,她转脸来看着顾字成的侧脸,他只是睁着眼睛,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
他也没有说话。
“爹娘的立场想法和你的,当然是有许多不同。”
“但成哥儿,你总要相信一点,我们都是为了你以后能更好。”他们走过的路比他要多,见识过的风风雨雨也比他要多。
他们能判断这个女子到底适不适合待在世侯府生存,他们有自己的眼光。
……
话到了这里,家祠里的烛火便也歇了一盏。
顾字成缓缓抬头来看着眼前放着的许多牌位,他还想说句什么。
“阿娘,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最好的?什么才是最合适的?”
一个,最能堪当世侯府嫡长子的夫人,未来侯府当家主母的女子该是什么样的?
他不想去幻想,只是把握住身边最真切的人。
“阿娘,在儿子心里,希云就是最好的。”他只想要这个女子,这个令他动人留情的女子。
“阿娘,我只有这个最恳切的要求。”
“您不希望儿子难受,希望儿子能幸福快乐,但现在,希云待在我身边,我就快乐。”
“这不是您想看见的吗?”顾字成也转过了头来看着她,世侯夫人只是一哼,看来他不仅是沉溺,还是十足的痴情。
“她也是这样想的吗?”世侯夫人看出了他眼里的犹豫,他也办法替阮希云回答这个问题。
“高门大户,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这里面还有许多事,你都还不清楚。”
“阮希云更是不够清楚。”世侯夫人也是直言不讳,她其实不是不喜欢阮希云,只是,她真的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做一个侯府主母,她没有能力去应对未来会发生的各种风雨,她太依赖顾字成的保护了。
还有句更难听的话,她这个身子,或许都不能活得太久,世侯爷和世侯夫人也是在为以后考虑。
顾字成默然,一时无法反驳,只是聆听。
世侯夫人已经站起了身来,她挨近了顾字成的身边来,拉着了他的手,恳求又道,
“成哥儿,我知道你对她用情至深,但她真的不适合这个主母的位置。”
“看在我和你爹这么为你考虑谋划的份上,你听话,跟她和离,阮家那边,我们会去交涉的。”
这个主意,是世侯爷的话。
没有休妻,他已经退让了一步了。
顾字成听着世侯夫人这般言语,可是心寒。
“阿娘,她才嫁给我不到一年,你们就如此打算,你要她怎么办?”
“她可以就这样被无情的抛弃,岂非是我们太没道理了?”
“当初也是你们要我去娶阮家女儿的,当初答应的是你们,现在反悔的也是你们。”
“这不也是自相矛盾吗?”顾字成可是来了劲,连着说了好一段话,眼神逐渐变得冷漠和不解,在他们的眼里,他和阮希云究竟算是个什么。
只是一个可以随时利用随时丢弃的棋子吗?
“阿娘,除了这件事,其余的,我都是听了你们的话,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给我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让我自己做个选择。”
“从文还是从武,我也是听了你们的选择,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我都是按照你们的想法和要求来做的。”
“阿娘,我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也有自己的**,为什么,你们连这个请求都不肯容许?”
顾字成也是抓住了她的手直直逼问,他是世侯府嫡长子,他肩上有应该承担起的家族责任,他认了。
他应该走哪一条路,他也在走,但他不是一个木偶傀儡,人活一世,若是没有自己的一点追求,那还有什么意义。
“阿娘,你也是女子,你能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你今日遇着了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办?”
“何必这样步步紧逼?”顾字成渐渐的红了眼睛,他既是在恳求,也是在追问。
世侯夫人也已经掉了眼泪,她无话可再说。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她也不能自己完全做主啊。
“阿娘,你和爹爹,究竟在意的,是世侯府的嫡长子,还是我顾字成?我这个真切的人?”
不加其他身份的装饰,就只是他这个人,他们的孩子。
顾字成还在追问,世侯夫人已经转过了眼,没再看他。
……
夜渐深,屋外已经起了冷风,一阵阵的吹了进来,吹灭了烛火,吹乱了他的心。
世侯夫人拿帕子擦了眼泪,也起了身,没作一声回答,直接走出了家祠内。
香案上供奉着的烛火还倔强的亮着,照清了他的眼泪,他的万般纠结。
时辰愈来愈晚,家祠内这个跪着的身影还映在烛火的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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