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回

“家中唤小女,为蓝伊。”她报了名字,嘴角含着笑,世侯夫人听后也笑。

“是个好名字。”

“今日阮娘也正好在,过去给她奉个茶,她比你进门得早,你该先叫声姐姐。”世侯夫人这话一出,阮希云才是反应了来。

她本以为今日这小娘子蓝伊是第一次见她们,可刚刚世侯夫人那话的意思,她像是早就安排了这人进门一般。

今日她来见她们,既是来听训话,也是来被迫接受这女子进他们的院子的。

“是。”蓝伊也点了头,她是早就被顾家人说定好了的人,这嫁入世侯府,又是嫡长子,她哪里不情愿。

就像她从那婶婶那里听来的一般,如今的这位顾家大娘子,阮希云,是个药罐子病秧子,性子又软,哪里是她的对手。

她如今又讨了世侯夫人的喜欢,往后有了靠山,她在这世侯府生存,怕也是要比她阮希云更容易。

蓝伊已经转过了身去,旁边懂眼色的丫头已经将新茶端给了她,蓝伊稍稍的还低着头,走去了阮希云的跟前,她恭恭敬敬的弯了腰,双手端着茶递去了阮希云的跟前。

“请姐姐喝茶。”这是妾室茶,她如今已经是由世侯夫人做主,许给了顾字成做妾室,他们就等着这蓝伊能给顾字成生个一男半女,他们也才放心。

总好过这阮希云,这般的病态,自己养活都难,还别说有孩子了。

垂芳的脸色也是够难看,她担心阮希云会站不住,一时心梗会晕倒,赶紧去扶紧了她。

阮希云这手上揪住帕子的力又加了三分,她一时还没要伸手接茶来。

这气氛是越来越尴尬,世侯夫人还是没先张口,这坐在旁边的顾家婶婶又说了话。

“蓝伊,这腰啊,要再弯点,要让阮娘看见你的诚意,看见你对她的敬意。”她这般添油加醋的,满屋子的女眷都看着的,这是让阮希云脸上更挂不住。

若是今日她再这般拒了去,这顾家大娘子善妒刻薄的名声恐怕今日就要真的传了出去。

蓝伊端着这盏热茶水再弯了弯腰,她哪里会在乎这些,她只要阮希云能喝了这杯茶,那她今日就赢了。

“娘子?”垂芳怕阮希云真的会有事,她当然是明白阮希云这般难堪的样子,她之前在阮家,类似于像今日这样的情状,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但之前那都是为着一些小事,但今日,可是为了她一心一意钟爱的夫君。

世侯夫人坐在原位,轻咳了两声,她这样的预警,是在提醒她,若是她阮希云今日再找借口推拒了去,那她这个正头婆婆,恐怕也是要再拿出些家法来了。

她多次忤逆长辈的心意,这是不孝。

阮希云没抬眼来看她,但也是明白,她今日是躲不过去了,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会帮她说话。

她自身难保。

……

蓝伊还弯着腰,等着她喝茶。

这一时凝固的气氛消退了去,蓝伊这手端的也有些酸了,但她还是笑着的,丝毫没有错漏。

阮希云暗自叹了口气,还是侧过身来,抬眸一瞧,这个小娘子,似乎跟她的年纪也差不多。但在她们的眼里,这蓝伊可是要讨喜得多。

阮希云是被迫,实在也是无法再推拒了。

她缓缓伸手出去,手指触到了这生热的茶盏,也已经没有感觉到这茶到底是有多香了。

阮希云接过了蓝伊手中的茶盏,依着规矩,掩着不情愿的心思,还是喝过了她这盏茶。

“见过妹妹。”她放了茶盏在桌上,又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了一个翡翠镯,犹豫了会儿,还是给了她。

“这就当做是姐姐给妹妹的见面礼了,望妹妹不要嫌弃。”阮希云话里有些停顿,但也只能如此。

蓝伊高高兴兴的接过了镯子,她哪里会嫌弃。

“多谢姐姐。”

“日后蓝伊一定会好好服侍官人与姐姐的。”才接过了镯子,她便也立刻改了口。

她叫的这声官人,就宛如化作了一把小刀一般,直扎进了阮希云的心里。

她不再做声,除了她们的欢喜声,其他的声音也再没入她的耳朵。

她们只顾着欢喜,阮希云却有刻出神,这屋子,这囚笼,这一小寸天地,好像让她无法再透气。

浓梅香已经燃过了一阵,出堂的时候,连她的衣衫都沾染上了半分梅香。

9,

算着时间,顾字成总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他的前途都把握在世侯爷手里,他也受掣肘。

阮希云坐在廊下在出神,望着这天上的一轮孤月,这冷冷的月光洒在面前的花枝上,总是要惹得她伤心一番。

她已经在这里坐着待了有一会儿了,刚刚蓝伊说要给她来问安,她也是找了个不舒服的借口给推了去。

不过蓝伊还是说,给她特意做了碗甜水,希望姐姐尝尝她的手艺。

她这厨艺也很不错。

但阮希云哪里还有胃口,只是将东西搁去了一边,也没多看几眼。

……

已经是黄昏了,这天渐渐的也暗了。

垂芳放了东西,也走了来。

“娘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娘子还是先去沐浴吧。”垂芳话音也是极尽温柔,她如今也是怕自己说错了话,会惹得她伤心不快。

阮希云也还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垂芳也是发觉,她如今是比以往更爱哭了些。

她轻轻的拍了拍阮希云的肩,想要她回神来。

她刚刚,似乎一直在看月亮。

“娘子是想姑爷了吗?姑爷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娘子也不用这般担心的。”垂芳正宽慰着她,阮希云低头来,没有说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这春来时节,院中的花儿是开了不少。

但这也无法抚慰她的心。

……

阮希云再坐了一刻,见着这层夜色降了下来,也起了身。

热水氤氲的水汽,在这屋里充溢着。

阮希云的心神还没彻底飘回来,忽然踩着了自己的衣裙,摔了一跤。

垂芳也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住了她。

“娘子?娘子没事吧?有没有伤着?”这要是不小心磕着了破了皮就不好了。

阮希云的手被蹭了一下,倒是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也不知是为何,这么一摔,反倒是将她多日来挤压的情绪都给摔了出来。

垂芳扶起不得,听着她是在哭,她赶紧拿了自己身上的帕子来给她擦眼泪。

“娘子?”阮希云没忍住声,这样心疼的哭声,垂芳也是一时明白了她的苦楚。

她本还以为,阮希云嫁进了世侯府,顾字成又这般钟爱她,她往后的日子,也会过的像在阮家好些。

但垂芳见着她这哭到发抖的身子,这从眼中一直掉落的珍珠泪,心中也难受万分。

阮希云没再顾着什么大娘子的体面,就摔在这地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屋内的烛火都被这波水汽笼罩着,见不着更清晰的眉目。

阮希云哭了许久,这眼睛也不止的发红。

垂芳也眼中含泪,忍着自己心中替她不平的委屈,还在安慰她。

顾字成回来了,他一定会向着阮希云的。

阮希云哭着心疼,还咳嗽了几声。

垂芳拍着她的背,还是劝了她一句,如今事情走向如此,她即使是在哭到天昏地暗,也没有办法。

那个蓝伊想来不是好对付的,若是她一味这般委曲求全,这世侯府日后哪里还会她的位置。

哭,真的不是唯一的办法。

阮希云哭过了一阵,捂着自己的心口,瘫在这地上,还在缓神。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都觉得她不好对付?我又有什么办法?”

“难道也要我去学她那样的做派,去卑微的讨好婆婆吗?”

“再使些不光彩的手段去跟她打擂台,就是为了一个男人,再做半辈子的怨妇吗?”阮希云脸上的泪痕明显可见,她这般质问,也像是在逼问自己。

那就要她自己从今以后就要这样做吗?

“在阮家时,我就已经见识过了我爹的那副样子,我抱着侥幸,还以为字成不会是这样的男人,如今想来,却是我异想天开,怎可抱此荒唐的念想?”

阮希云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若是这门婚事,没有掉包,她嫁去了吴家,怕也是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更何况,那个吴家公子喜欢的,是那个明艳大方的阮家嫡二女,阮希许,他不喜欢她,想必也不会善待她。

她不会讨长辈欢心,无论是在阮家,还是在顾家,她都只是被嫌弃的存在。

阮希云望着这屋里眼前的一切,是觉得好陌生,她从来都没有融进过这里,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究竟是为何?我会投胎到阮家做了一个庶女,做了一个到哪里都讨人嫌的人?”

话完,阮希云这眼里包着的眼泪,又是要掉了来。

垂芳跪在她的身边,低头难语,阮希云前十几年,没得到过十足的父爱,如今要是再得不到夫君的怜惜,也着实是太可怜了些。

“可是娘子,这就是女子的命啊。”她也在叹气,阮希云揪着这已经被眼泪打湿的帕子,手中用力,都揪出了痕迹。

她缓缓转过了头来看她,无奈的笑了一句,又道,

“那又是谁给女子安了这样的命?”女子就只有这样的命吗?她想不通,她如今也被困在这方天地里,要为了一个男人,再做半辈子可怜的怨妇,这就是世间千千万万所有女子的唯一命运吗。

阮希云已经有了绝生的念头,她这般无奈束缚,还不如出了门,去山上做了道姑的好。

断了**,拔了情思,她或许还能过的松开些。

她这般发问,垂芳没有回答,她哪里知道阮希云想要的答案,只是觉得,阮希云这是病糊涂了。

看来明日还是要去请大夫来给她看看。

“娘子,还是别哭了,这样伤身子。”垂芳慢慢扶着她站起了身来。

这水就要凉了,还是赶紧沐浴的好。

水汽还在发散,这双朦胧的眼神,浸在了这层氤氲里,再看不清她的伤感神色。

阮希云整个人虽是浸在这热水里,但这心,却始终还是冷的。

月光柔美,也在诉说浅浅相思之意。

……

10,

顾字成归家没两刻的功夫便已经听完了最近家中发生的事。

那个蓝伊已经给夫人和娘子敬过了茶,人已经进了他们的院,阮希云实在也是推拒不得。

顾字成归家,第一时间没去给世侯夫人问安,先去看了看阮希云。

只是,在半路上,就遇见了要去给世侯夫人问安的蓝伊。

她见着顾字成这时归家来也是十分欣喜,她规规矩矩的给他行了礼,又说,见着夫君如今归家来,她很欢喜。

她这一口一个夫君的喊着,顾字成很是心烦,只是推着她让开路,他要去看阮希云。

这蓝伊实在也是聪明,当然是知道顾字成的眼里只有那个阮希云,不过她也不恼,还装的十分大方。

“姐姐昨夜与我还吃了酒,说了好一阵的话,姐姐没事,夫君可不用这般忧心。”

蓝伊拦在了他跟前,她的手碰到了顾字成,他只是往后退,根本就不想跟她接触。

关于她的事,他自然会去找世侯夫人说道的。

蓝伊看明白了他的神色,还是笑着,给他让了路,还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去看阮希云,她每日里,也还要去她问安的。

这是她对阮希云这个正妻该有的规矩。

她是一个礼数很周全的人。

顾字成眼里生了一份厌恶的神色,只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让开,别这么讨人嫌。

他迈着步子,快步走去了阮希云的屋子。

阮希云正在插花,她虽看着面色还不悦,但到底现在情绪也平和了不少。

垂芳听着脚步声,赶紧探出了身去看,见着是顾字成,这一高兴,又赶紧去报了信。

她这话才说完,顾字成已经提步走了进来。

“希云。”他才是见着了她,阮希云一抬眼来看,也有些惊喜。

她才是起身来,顾字成走来已经抱住了她。

垂芳默声退了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

“希云,我回来了。”顾字成还紧紧的抱着她,阮希云也抱住了他,惊喜过后,她的心绪还是低沉。

她眼神空落,见着了他,总是要想起蓝伊那个人。

那个同样跟她,喊着夫君的人。

顾字成可是很想她,这般诉过衷肠后,他也才是发觉到了阮希云的不对。

他离了她的怀抱,转眼来看了看她的神色,她不大高兴,但也不是因为他不高兴吧。

“希云?怎么了?”顾字成摸了摸她的脸,她如今看着,可还是要比之前好多了。

这脸色都看着要比之前有气血的多。

顾字成转了脑子来,想着了刚刚见过的那个妾室,那个蓝伊,也是明白了些。

“希云,这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再跟我娘说清楚的。”他在自责,他应该再做好周全的准备的。

他这般说,阮希云却也只是淡淡一笑。

“有些事,非是你我能预想到的。”

“我们都不敢违逆爹娘的心意,我们只能如此。”阮希云心中暗自短叹,她跟他,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顾字成否定了她的话,他可以做主的。

“我心里只有你,我想要的也只有你,我没有想纳妾的心思,你相信我。”顾字成还在给她做保证,但阮希云想通几日后,也只能劝说自己去接受这一切的结果。

她没有办法拒绝,她被这世俗裹挟,她没有退路。

她只是一个女子。

一个世俗眼中,应该为丈夫,为侯府前程体谅,在后宅中安分守己,好好相夫教子的女子。

这便是她的命,她这个小女子的命。

“你说的话,我当然明白。”但这样的话,却也只能当作是这天上的流云一般,风吹过了,就散了,是当不得真的。

“只是,就这样吧。”阮希云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来坐回了桌边。

她也就只能再看看这些花树,看看它们,寄托自己这份愁思。

顾字成见着她这般认命不挣扎的样子,既是懊悔,也是愧疚。

“希云,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我会为了你,违背他们的心意。”她也不相信,不相信他会为了她,强力拒绝那个女子。

顾字成也叹了口气,他们便是走到了这般天地了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阮希云像是被他这句话给激怒了一般,她多日来积压的情绪,如今才是爆发了来。

“字成,你以为,这天底下的女子都跟那蓝伊一样吗?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但我也不能表露任何不满的情绪,也不能说是生气了,或是吃醋了,要不然,这会损了你顾家,这世侯府的体面。”

“我还会落上一个善妒刻薄的名声,顾字成,我又有什么办法?”

阮希云还没再说两句,这眼泪就顺着脸颊又滚了下来。

从前她在阮家,也只是卑微求活,没有那样能干的本事,没有那样能对付妾室的心计。

就像世侯夫人说过的一样,她是太过软弱,哪里看配做这个顾家大娘子。

顾字成见着她掉了眼泪,也很心慌,他想接着解释,但阮希云的话还没完。

“无论我接不接受,难过的都是我们自己,我也选择一个委屈自己的方式来让你们都满意。”

“因为只有这样,我这个顾家娘子才是合乎了你们的心愿,我才能继续在这里活下去。”

阮希云的唇瓣微微发抖,她只能这样做。

“字成,就算了吧,这样的选择,才是大家都乐意看见的。”阮希云在逼着自己认命,她确实是要去做一个深宅怨妇,如此,才能继续苟活。

她哭得这般伤心,连桌上的花枝都似在悲戚。

顾字成缓缓伸手去揽过了她的肩,她刚刚说的话,他都明白。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般隐忍,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的。”顾字成的心也被她这般的心绪给扰乱了,他只是自责后悔,他做的还不够。

“或许,”阮希云靠在他的肩头上哭过了几声,忽而清醒来,又对他道,

“你如今给我一个休书,我宁愿去做个弃妇,也不愿让我自己困在这里,做个摇尾乞怜的怨妇。”

“这样的选择,才是她们最想看见的。”阮希云说的很认真,顾字成被她这番清醒给吓到失色,她这是失心疯了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希云,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顾字成上手去擦了擦她的眼泪,她是受太多委屈,他怎么能这般遗弃她,这该是他的不对了。

阮希云没回话,只是鼻尖忽然闻见一阵花香。

她想起了,是院中的春桃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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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缎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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