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照那人的话,先绕过总督府去见卫凌光,再到陶府去寻陶有为。
吕焕之刻意忽略那句威胁,说服自己并非走投无路,而是本就愿意抓住那人抛来的绳索、照她的安排做事。一来,比起被吕老二这头饭桶拖累一世,或迟或早,她一定会主动为自己筹谋;
二来,那人言谈举止、周身气度,绝非赴死之人。
她放开铁门。走廊满盈着浅淡的光辉,无数尘埃从半空缓缓地落下去,永远见不到尽头,仿佛廊顶会生生不息地长出这样的粉末。不过片刻,满廊光辉忽然一亮,又慢慢地熄灭下去,吕焕之转过身,只听见远远地咯噔一声门响。
江铎合上身后门扉踏进日光里,轻轻眯了眯眼睛。此门直通东南偏院,除去年节里当作仓储,平日几近闲置。院内空无一人,她迈下台阶径直朝院门去,经过一丛红瑞木忽然略一倾身,勾出一方木作的小提盒来。
绕上正路,才掀开盒盖瞧了一眼,一股热气立刻带着香味冲上面颊。江铎忙拿盖子重新掩上去,欲收手时指尖却擦过一块湿凉。一回头正瞧见一条大狗,一面吧嗒吧嗒紧紧跟着她脚步,一面伸长了脑袋,拿鼻子朝她的盒盖一拱一拱。
“阿毛回来!”有人急急地赶上来,俯身把绳子捞回手里,“不许打搅江大人走路!”她一面扯着绳子往后拉着那狗,一面朝江铎笑道,“江大人忙什么去哪?”
江铎没停步,回头也笑,“今天得空上街,刚买了晚饭回来。”她一面走,一面低头瞧瞧那条忙着抵抗绳子朝食盒奋进的狗,“这时候不是早该喂过么?怎么空着肚子便出来遛,拴了绳子,却不牵着?”
“这狗什么都好,就只一样,见了吃食便馋得很!”那人转头交了狗绳,追上来颇热情地答非所问,一面要接过她手里食盒。“哪,我来替江大人提着!总督也正同陶师长卫师长用饭呢,想着你们都是同学,便请你也过去!”
江铎握稳提手,停下步伐原地站定,挂着一抹淡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请我去用得着这么多人么?”
那人不做声了。
空气立刻凝结下去,那向她招呼的人同刚刚赶来的几个,三五个卫兵都像僵在这冰里的石像,不动作,也不说话。只有那条狗不明所以,抬爪扒了扒身边的人,发出一声询问的咕噜。
江铎转过身迈步向前,再没回头。
夕阳落在墙头边上,没有光晕,只有清晰而分明的一轮,在纯黑的瓦砾和灰蓝无云的天里像贴上去的一片橙红剪纸,一揭便揭得下来。只不知道揭它下来,那剩下的孔洞会流出什么东西,或卷地泥石、或滔天洪水,或是天绸裂开了口,于是未来积存的一切天气,风霜雨雪都混在一起奔涌而来。
不论再走多少步,那剪纸离她依然遥远,再低头时,餐厅大门却近在眼前。江铎望落日望得太久,眼前一片红晕,踏上台阶只听得吱嘎一声,餐厅的门揭掉,于是内里的气氛糅杂一处,扑面而出。
“哟。”是道淡而熟悉的声音。“小江来了。坐。今天都是些我们家乡菜,”她提高了声音转头朝另一边招呼,“把这烧鱼拿去热热,”又回身敲敲桌面,“自己人,随便吃。”
江铎眨一眨眼,眨碎那块久久不散的红晕,看见左首陶有为抓着半卷煎饼,瞪着眼睛瞧她像看位救星;右首卫凌光放下筷子,瞥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正中间严襄随手拿起一只小小的玻璃盅,夹着它微微一笑。
“喝酒么?不喝?真好的后生,那来点别的。”她放下玻璃盅,又托起一只瓷盏,提壶倒一注茶水,满满地搁在她面前。
江铎慢慢朝杯子伸过手去。瓷盏纯白,茶水清凌凌地躺在杯里,泛着微微的绿。
陶有为猛地一放筷子。“这茶我看着她喝过,没事。桌上的菜都能吃。那条烧鱼她说要留着等你来再吃,待会儿上了桌,你别夹第一口。”
此话一落,空气比方才还更难堪。
天花板悬着一扇灯球,落日似的橙红色的光,似乎敛尽整间屋子角角落落的光线,全数聚到她身上来。
若立刻便喝,反倒坐实了她是疑心茶水饭菜。“我不敢喝。”江铎轻轻推开茶盏,抱憾朝严襄一笑,“近日夜里头痛,睡觉不稳,不敢多喝茶水,否则更要失眠。”她又朝陶有为点一点头笑道,“当然。主人准备的菜肴,哪有第一口夹给客人的道理?”
卫凌光发出一声低笑,却不显轻松愉快,只余干涩沙哑。陶有为狠狠剜她一眼又立刻转回来望着江铎,一副“求求你给咱俩找个理由开溜”的神色。
她三人这头挤眉弄眼、暗鬼疑心,江铎烦乱间抬头一望,却见严襄好似眼瞎耳聋一般挂一抹微微的笑,耐心地剥一只对虾,像母亲正专心别事,便宽溺三个正大动干戈的孩子。跟着她便放下虾身,拿餐巾擦一擦手指,转头接了那盘热好的红烧鲤鱼,拨一拨盘碗露出一个空来,带笑放在饭桌中心。
“小卫,来,你爱吃这个。”她新取一双筷子,从鱼身挖起带皮带肉的一大块,衬着勺子递到卫凌光碗里,炸过又炖煮的鱼皮油光香润,掀起一角来,露出白玉的肉身。卫凌光连连点头,手忙脚乱捧起饭碗,严襄早便收回筷子,又从鱼腹起夹出长长一条肥膘。“小陶尝尝这个。鱼肚子,我们小时候为抢它吃,常常闹得打起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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