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晔授真看上去很不耐烦。
“把我拉到江边,就为了耍这些小玩意吗?盟主,小道没这种雅兴——”
李霸地说:“你刚才没看出来吗?师兄现在有事,哪怕我放你把东西送过去,他也未必有空接手。不如先吹吹笛子,放松一下。”
这样说着,他将皂笛打横放在嘴边,学着电视剧里的动作按紧孔洞,吹了一个长音出来。但他不会换音,吹来吹去还是那个调。
禹晔授真听不下去,放下书本拿过皂笛。
“不是那样。”
他对着光检查了皂笛上的孔,将手指搭在中端的孔洞上,运气吹奏。第一个音调顺滑地从皂笛中弹出,禹晔授真却是惊讶地停止了吹奏——
一个圆润、绚丽,被夕阳披上彩霞的泡泡,从皂笛另一端的孔洞里颤巍巍地冒了出来。它硕大,轻盈,随着微风摇摇晃晃地上升,在太阳的橙红光晕中,啪的一声碎裂。
见禹晔授真呆呆注视着泡泡,李霸地推了他一把。
“愣着干嘛,接着吹啊!”
带着踌躇和彷徨地,禹晔授真将笛孔重新凑近。他吹的是一首欢快的曲子,起先的曲调轻扬雀跃,在平稳的鼓点慢慢变得稳重,带着昂扬又坚定的节奏,以一个悠扬的长调结束。随着歌曲不断变换的曲调,更多五光十色的泡泡从皂笛中涌出,如珍珠,如雨露,随着风挂上天幕,同橙红淡粉的晚霞一起点缀了天空。
这首歌李霸地听着耳熟,于是和着乐曲,慢慢唱出他所记得的那一首:
“唱支老童谣,想念的人会听到;
“此间正年少,结伴并肩多逍遥……”
随着歌声和乐曲一同淡去,禹晔授真慢慢放下皂笛。
“一句都没在调上。”他抱怨道。
李霸地大叫:“那是我能控制的吗!”
禹晔授真只是笑着抚摸那支皂笛。
“盟主为什么知道我会吹笛子?”
李霸地说:“不知道,我猜的。”
他看着禹晔授真不信任的目光解释道:“因为桃源仙境就五个人,风花雪月都会点才艺。你和他们都来自道域,应该也会点什么吧?”
禹晔授真说:“倘若我不会呢?”
李霸地拿过皂笛,竖起来对着一端吹气。泡泡们同瀑布一样涌出来,和苇草一起随水流飘荡而去。
“那咱俩对着吹泡泡呗。”
禹晔授真看着天空中飞舞的泡泡,轻笑出声。
“其实我认识皂笛。我小的时候很容易生病,但又怕吃苦,不愿意喝药。母亲看我这样,就折了一只皂笛放在我手里,说:‘你喝的药里面,有一种就是它。把药喝下去以后,你的病就会像皂笛吹出的泡泡那样,离你而去,飘得又远,又高……’”
他把目光转向李霸地。
“盟主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来是为了看学长要的书吗?”
李霸地一只手重重搭在禹晔授真肩膀上,凑近。
“其实不是。”他无奈地解释道,“到地方瞧见你,我才想起来没给你带礼物。那多不好意思,所以我只有临阵磨枪——临阵磨皂笛。”
“不过……”他看着禹晔授真的表情搓了搓下巴,“要是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诶,诶别走呀,我开玩笑的!”
禹晔授真一甩袖子:“真是耽搁时间!要是弄丢了什么书,绝对饶不了你!”
李霸地看着他把皂笛揣进怀里,又看看地上的书,原来禹晔授真的脾性也和荻花题叶差不了多少。他拿起书翻了两页,发现自己除了书名什么都看不懂。
《太上感应篇》、《三清注》、《应元归纳无极解》,这些都是什么?
他大概翻了翻,在龙晓月的窗口里备份了名字和主要内容,便拿上书追着禹晔授真过去。石桌旁只剩下荻花题叶一人,抱着胳膊盯着禹晔授真,折扇半开,眉头紧皱,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
在荻花题叶的逼视下,禹晔授真低头看地,大气不敢喘。察觉李霸地来,他如同见了救星,忙将李霸地拉近身前,道:“学长息怒!授真不知这些书籍这般重要,已经拜托盟主——”
李霸地将那三本书拿出来:“对对,在我这儿呢。你这会着急用的话——”
荻花题叶将折扇猛的一合。
“你拿着吧。”
紧接着,他让禹晔授真退下。禹晔授真疑惑地离开,咕哝着“刚才明明还那么急”。李霸地揣着三本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告知荻花题叶,他今晚就要离开了。
荻花题叶折扇在手心轻点,并不意外。
“师兄算过了,今晚适宜出行,你安心上路。”
李霸地说:“你还说你不是道士。”
荻花题叶拿折扇敲他。坚硬的扇坠碰到了李霸地的脸,他这才注意到,荻花题叶的扇子不知何时换成了他送的那把。见李霸地的目光注视过来,荻花题叶说:
“师弟此行,一力封印血不染中邪气,于道域而言意义深远,风花雪月铭感五内。此前花的怠慢,皆是因为师弟所携阵法难以处置,因而耽搁许久,还望师弟不要挂怀。荻花题叶尚有私事,分身乏术,不能亲去解阵。这是吾亲自撰写《七伤兑灵注》,交与师弟,希望能对解阵有所帮助。”
那是一本规整地装订过的书籍,封皮是崭新的蓝色,书名工整地写在上面,字体秀丽端正,有规有矩。书本相当有分量,李霸地郑重地接过它,和另外三本书一起仔细收好。
“多谢师兄!”他抱拳道,“我一定妥善保管。”
荻花题叶说:“江湖路远,你珍重。”
他摇着折扇,背过了身。李霸地再拜一次,转身踏上去苗王宫的路途。
出了桃源仙境,李霸地披星戴月,一路急行。担忧赤羽信之介从中插手是其一,其二则是希望早些和忆无心汇合,交流情报。这些道术相关的专业书籍,他看是两眼一抹黑;但如果是忆无心来看,或许连后花园阵法的布阵者是谁都能一并揪出。在解阵方法未知的情况下,找出可行的处理方式,自然是越快越好。
脚步到了山底下,李霸地慢慢停了下来。很明显,道路旁边有个人站着:蓝衣蓝发,神色凝重,看到李霸地望向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冥医又是谁!
虽然他又把面纱戴上了,但这并不影响李霸地认出他来,并且三步并作两步,再次给了他一个熊抱。冥医挣扎未遂,只好拍着李霸地的背给这激动的年轻人顺气,好让对方能松些力道,叫自己松快下来。
“你不用担心!我恢复得可好了,上蹿下跳哪都能去。”等李霸地总算愿意松开胳膊,他就在冥医面前蹦蹦跳跳,在腿上来回使劲,“你看,好得很!放心,绝对没有剧烈运动,连汗都没怎么出。”
冥医赶紧让他消停:“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还不行,你安分一点。脉搏给我,我再看一下。”
李霸地大方地将手腕伸过去。冥医搭着他的脉摸了许久,神色总算有了些许放松。
“此前病情那样沉重,恢复得却这么快,就算是我也很少见到。除却经脉运转有些许滞涩,回去好好修养,应当就能恢复。走吧,我跟你一同回去。”
上山的路有些陡峭,李霸地跟在冥医身后,好方便随时扶他一把。半路上,他还是忍不发问:
“冥医先生此前改换身份又不说话,是不是为了防止我听到声音而认出你?现在你能说话了,至少说明不用再防备我,为什么还戴着面纱?”
冥医说:“诶,冥医这个名字可是你叫我,我又没承认。至于我防备的人,并不是你。”
不是我?李霸地抓着头发,陷入更纷乱的迷惘。仔细一想,之前修儒在雀鸣林和他谈及冥医现状时,态度同样模棱两可。是为了配合冥医吗?可是如果去年的冥医有假死的必要,现在他又冒着暴露的风险救自己,是因为——
李霸地的思路中断了。他拉住冥医的胳膊,上前一步,挡在冥医身前。眼前如漆般的夜色中,从天而下一柱雪白剑光,从中走出的剑客目光冷漠,神情睥睨,白衣飘逸,白发飞扬。
这是任飘渺!
但经由龙晓月提醒过的李霸地很快意识到了他的真实身份:“神蛊温皇!”
他病好了?
任飘渺微微蹙眉,周身气场霎时变得沉重凌厉。李霸地终于想起来温皇和任飘渺在其他人眼里就像布鲁斯和蝙蝠侠,于是他往回找补:
“……派来的人!”
身后冥医攥紧了李霸地的胳膊,不知是不是被任飘渺的那一声冷笑弄得紧张起来。
“不识任飘渺,原来副盟主没有传闻中那样神通广大。”
任飘渺这样说着,手中剑光愈发雪亮刺眼,步步逼近。
“但无妨,接我的剑。”
刺目剑光眨眼便至,李霸地连忙拔剑以对,但手刚按上剑柄,却惊觉对方声音已近在咫尺。这可怎么接!心下惊惧,动作不能停,他握紧剑柄运起长虹如歌,流星即刻缠绕周身,防备着每一寸有可能进犯的剑气。不过瞬息,秋霜切玉出鞘抵上拦路剑气,怀中包裹随即抛向冥医。
“你先走!”
李霸地能感觉到,压在秋霜切玉上的沉重剑气,不过是任飘渺出招前的试探。可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说,只是一时兴起,要致自己于死地吗?
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全力拦住他的招式,好让冥医回到苗王宫。冥医潦草地将包裹揣进怀里,往旁边走了没两步,眼前草木被一剑横断,退路已被任飘渺封锁。
而任飘渺,轻松地晃悠着他的剑。
“副盟主的潜力,只有别人在场才能完全激发。”
他朝李霸地伸出食指,点下。
“叫我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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