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宁无忧知道自己应该对儿子做出一点表示,在长久的沉默以后小雨还是出手了,并且赢得了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那时候他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些欣喜,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跟着西江横棹回了屋子里,他笑不出来了。

千金少很快就去安慰徒弟仔,宁无忧倔强的又站了一会儿,儿子像林子里的小麻雀惊悸又敏感的低下了头,似乎期待他说什么,最后千金少还是半推半拉把人拉走了。而他转过身回了屋子里,他干巴巴的安慰没发挥什么作用,转身去厨房里拿了喝酒的碗,想了想又把酒坛也搬出来。

西江横棹看了那酒坛好一会儿:“我喝不醉。”

宁无忧把酒从酒坛里倾出来,还不忘说话:“没事没事,喝就够了,别的管他呢。”这话更无用了,但西江横棹果然坐了下来喝酒,什么也不说。

这天夜里,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歇下。夜半,宁无忧不装睡了,他穿了衣服起来,到隔壁点了一只蜡烛,摆弄前几日山上采回来的药草。翻完了药草,又打开了盒子里,沉默看着盒子里卷成一团的人参,人参晒干了,一翻弄参须沙沙的响,好似咬着他手指的一只只蚕。

千金少的觉就安稳多了。

师叔冶云子自打目睹了爱徒败于夜雨凋枫手下,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看来一段时间里会放过他这个宗主师侄。

戚寒雨在河边坐了一会儿,憋了半天,问了一句:“师父,我不应该赢么?”千金少暗暗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最正经不过掰过徒弟的肩膀,看着稚嫩少年惶然的神色和忧虑:“输和赢,你选哪个?”

“……赢。”

“那就对了,不愧是我一生卑鄙千金少的徒弟,听好了啊徒弟仔,只要你能赢,千万都要赢,千万不要输。”

戚寒雨被师父正经极了的神色镇住了,半晌,千金少把他拉起来,两人一同回了啸刃峰。入夜已深,千金少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嘱咐他别多想,少年人要多睡觉才能长骨头。

是夜,天明未至,婆娑夜雨。

剑宗的烛火摇摇晃晃灭了,少年人夜里醒来,微微觉得冷,推开了窗户才发现道域下了一场暮春时节的沉沉寂雨。他住的小院外面婆娑成荫,雨水打在叶面上的声音格外动听,窗户又推开了一些,霁云挨在窗边,着迷的听春雨催春花,一春梦迷。

戚寒雨吹熄了灯,抄的是一本记了地织种种情状的古籍,他被几个师兄弟推来搡去时就是为了看一看有什么能缓一缓爹身上的症状。雨水潮湿的腥味弥漫过半开的窗栏,和未干的墨迹混在一起,他抬头看着窗外,窗外的天还昏昏暗暗的下着雨。

一滴雨顺着屋檐滴落,落在石阶上。丹阳侯停下来,微微皱眉,这雨下得让人愁烦,他不喜欢下雨,春雨就更让人厌烦,人们总是在这时候无所事事,漫无边际的念头让他难得停顿了片刻,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涟漪,推门走入房间,昏暗的光也照落在青石上,丹阳侯走到床边,把睡相一塌糊涂的苍苍半悬空的枕头推回去,掖好了被角,又像是从前许多次一样借着月光好好地看了看这小子天真不知愁苦的熟睡的脸,那熟睡的鼻息轻轻吹在手指上,丹阳侯走到门边,关好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光微熹,雨收云拢,宿九霄沉在梦里,隐隐约约雨水落在脸上,挣扎半晌翻过身,更浓烈的气息涌来,他伸手一抓,睡意登时大散,一下子睁开眼睛来:“……父亲?”

秦非明似笑非笑的垂下头来望他,看得宿九霄心里一阵嘀咕,才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天还没有透亮,半明半暗的光也被雨水打湿了,蒙蒙从窗外照进来,宿九霄这才察觉刚才的气息怎会是雨水,分明是父亲的信香。

桌上一只瓷碗,热腾腾冒着豆香,还有几个油纸包半摊着,宿九霄一闻,顿觉腹中咕噜噜叫唤起来,那瓷碗里是他爱吃的豆花,油纸包是家里做的松鸡大肉包子和酱乳鸽,另有几个扎的紧紧的油纸包,大抵也是吃的零嘴儿。

“愣着做什么”秦非明坐在桌边,淡淡道:“过来吧,带了你爱吃的包子。”宿九霄刚醒来,脑子里还糊糊涂涂,听话的穿了衣衫系好了腰带坐在了桌边,秦非明倒杯水给他,宿九霄啃了一口包子,忽然想起来:“父亲,士心他……”

“我走的时候,他还在睡。”秦非明微微笑道:“不急,这件事慢慢说。”

比起预想之中的重逢,这一次见面要显得仓促的多。宿九霄去早课的时候,秦非明已经悄悄离开了。万学天府的机关挡不住他,这一句话并非恫吓泰玥瑝锦,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当然,秦非明说出这一事实,确有恫吓之意。

“天元抡魁之后,各宗会发生一些变动……据我所知,输了天元抡魁的人下场一向不大好。”秦非明顿了顿,道:“不过时移世易,也许……会有所不同。”

宿九霄一直想问,自从和泰玥瑝锦一起回来就一直想问,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父亲,士心是地织,岂不是很有可能会输?师父说你有办法帮他,可那办法很伤身,是不是?”

秦非明点了点头:“当年我服了两颗秘药,此物确实能用,也确实伤身。你是想说,不该给士心用么?”他说的轻飘飘的,宿九霄并未察觉其中深意,用力点了点头,秦非明顺势便说了下去:“你不想问一问,士心想不想用吗?”

宿九霄立刻就摇头,带了几分急促和焦躁:“他能怎么选,所有人都指着他去赢,难道他还能对别人说他不想用这种凶狠之物么?就算是师父……宗主也不会答应的!”

秦非明微微一叹,走了两年多,便是这一句话,他也达成了当年让儿子留在学宗的本意——宿九霄确实是长大了,开始明白了一些残酷的道理和艰难。

“纵然如此,霄儿,也不该是你来帮他选。”秦非明淡淡道:“我会剖析厉害,全无隐瞒地告诉他后果,如何选择,还是要看他。”

宿九霄一下子愣住了,秦非明并不回避他的视线,继续说了下去:“霄儿,一个人在两难之中做出的选择,方能证明自己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样的人,你的朋友是个有志气的人,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我的位置,是想为他提供或许会需要那个选择。”

“父亲,难道那种……也算是什么选择?”

此话一出,秦非明就笑了,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小的丝带,丝带下面悬了一个锦囊,将丝带挂在了儿子脖子上。

“为防万一……这里面是一颗救人生死的神药,”秦非明又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你师父,若是一个月里,还不教你正经的功夫,这个册子上的内功口诀你便要融会贯通。你爹怕和学宗心法相冲,当初没有留给你,若是她还不肯教你,以后你爹亲自来教你。”

宿九霄恍惚了一下。为什么是这时候,为什么是这些,他捏住了那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一看,入目便是爹亲一贯的笔记,墨色早淡,似乎写了许久了。

秦非明见他沉默不语,心中微微波澜,身边的吃食也冷了。他拾了一个梅干菜的饼子,咬了一口。

在这场雨终于放晴之后,道域之外的小船破开了涟漪,载着早已离乡多年的浪荡之人远眺水面,似乎也隐隐望见了几分故日风景。

秦非明去过几次外域,最爱的风景依然是蜿蜒流淌的道域的山山水水,这一次雨后天气回暖,山上又多了许多菌子,便叫了小宁一起去山上走走。宁无忧一听,本也为了家里的种种愁烦,急欲和秦非明倾倒。

“空回响?”宁无忧一怔,道:“你不是自己要用吧。”

秦非明道:“不是。”

“给你师弟?”

秦非明笑了:“他何曾缺了内力,我还怕他内息太炽盛。是给学宗的……江山如画的孙子,他怕是要去天元抡魁了。”

小宁一听,脸上顿时阴云拢来:“我怕小雨也要去了,千金少坑他去……他自己也要去。”

秦非明愣住了。宁无忧撇过脸,过了半晌随手扯了一根长长的草:“大师兄心里不快活,唉,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小雨,他是想去的,可我们又不想他重蹈覆辙,落得……你当年也很想去,就没有想过输了怎么办吗?”

“我若是去了,一定会赢。”秦非明刚说完,看小宁神色更愁了,忙又加了几句:“输了,那也就输了,别人又能奈我如何?你愁的不是千金少,是你儿子自己想去,少年人想出头,岂有父母拦得住的。”

宁无忧道:“你走之前不是还劝过么?这次天元抡魁……”

秦非明转过目光,看向远处树木,风吹云动,宁无忧等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绕过这个话题,便听秦非明叹了口气。

他少见这个朋友当着自己叹气,秦非明叹了这口气,眉目也浮起淡淡阴翳:“小宁,你可曾听过覆舟虚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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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空回响
连载中渊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