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因着是宁大夫的师弟,千金少也喝了一肚皮的鱼汤,众人的热情在听到他不会医术,这才低下去。千金少随身带了刀,按理说刀宗的弟子,平时不是那么好说话,可站在宁大夫身边,别人就把他们看做一路,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哪家都有的小子,十分热情洋溢

临走前,千云村的村长还让人提了一条风干的猪腿给宁大夫补补身,这猪腿太过沉重,村长又让人剁了,荷叶一包,一人拿一半,好带回去吃。

千金少陪着师兄赶下一处,到了隔壁应元村,这里的村长一样腾出自家屋子来,村民也来了,有一个汉子上山时遭了野猪滚下来,家里人一付门板把他抬过来,断腿伤得重,掀开布就是恶臭,离火无忌一看就神色凝重:“伤的这么重,怎么不早些看大夫?”

旁边妇人抹泪道:“寻常大夫哪里看得起,又不知宁大夫你住在何处。”

离火无忌不接话,蹲下去看那条冒出黄白脓物的腿,半晌道:“我先开些药,治不治得好,可说不准了。”那妇人哭得更甚,一把揪住宁无忧,旁边村长沉下脸道:“老五家里的,宁大夫你还信不过,快快放手。”她还要哭,旁边人赶紧拉扯着把她弄到隔壁屋子去。

离火无忌让人拿了热水,又倒出药粉,先把创口处理过,好在骨头没断,但那汉子高烧未退,煮了药只喝得下一半。他又拿了些药草,交给村长,千金少从外面回来,只听那村长说:“宁大夫放心,我叫隔壁的七叔看着,不能叫那无知妇人误了事。”

离火无忌微微点了点头,道:“三日后我再来。”等两人走出去了,千金少按捺不住问:“二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离火无忌看了看后面,他们已经出了村口,送的人也回去了,他才好说话。

“那家人家不穷,怕是不想用钱,拖了两天伤。”离火无忌无力的笑了一下:“他们家是猎户,从前我去过,本不缺什么银子。”

千金少明白过来,不禁寒意升起,离火无忌没有再说什么,等走了一路,回过神来:“你该回去了,路上我自会小心。”

“当师弟的不能去师兄家蹭一顿饭嘛?”千金少说。

离火无忌笑了一笑,却很勉强,道:“我那里太远,既然要去,你今夜便睡那里吧。”

如果千金少说担心他半路晕过去,事情倒简单了,他毕竟是个大夫,不至于半路晕过去。但千金少说要蹭饭,无论何时,就算只是个幌子,离火无忌也很高兴。

在长孤溪外围,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是天星北斗阵法,树上挂了一件衣衫,离火无忌看得眼皮抽动,喃喃道:“怎么吹到这里来了。”打开了阵法,两人进去了,千金少一看那草屋就站住了,忍不住又看了看师兄。

离火无忌假装不知道他的想法,道:“你先进去,我去炒两个菜下酒。”

那风干的猪腿炖了一罐子汤,加了菌菇和松子;炒了小葱鸡蛋,黄酒蒸了两大块咸鱼,早上他煮了豆饭,还有大半罐子。

师兄弟两人把这些一扫而空,临睡之前离火无忌泡了一些木耳,明天炒鸡蛋能搭着粥吃。

屋外的风呜呜吹着,离火无忌抱了两床被子垫在木板上,他这里多一张床也没有,但是处理药材有两张大桌子,拼一拼可以给师弟睡。

千金少原本担心师兄身体不好,如今吃过也喝过了,到了睡觉时,一开始的惊讶已经不那么多了。师兄家里远了点,但吃的这么好,银钱倒也不至于不凑手,只担心二师兄为了大师兄的事情想不开。

离火无忌关好了门,吹了灯,三师弟谈兴来了:“二师兄,你外面的阵法是自己弄的?”

“那倒不是,”离火无忌端着油灯放在桌上:“是檐前负笈帮忙的。”

千金少还没想起檐前负笈是谁,只想着这一路来的事,离火无忌到灶房里把熬好的药倒进碗里,一股药材的苦味弥漫开来。

“二师兄……”千金少声音飘来:“大师兄成亲,你去吗?”

药碗晃了晃,离火无忌一时间没说话,片刻才道:“还是不去了,我送份礼就行了。”

“哦。”

“你帮我捎去。”

“成,你打算送什么?”

离火无忌沉默了一下,说:“送坛酒吧。”

“我和旺财也这么想,”千金少轻声说:“反正大师兄练了醉生梦死,酒不嫌多。这几天师父也在教旺财醉生梦死,一天到晚见不到他人。”

“师父没教你?”离火无忌脱掉了鞋,规规矩矩在床边摆整齐了:“你想不想学?大师兄学的时候我也在,我教你也行,不然我找师父,让师父也教你?”

“师父他愿意吗?”

离火无忌掀开了被子:“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学了就得喝一辈子酒了,和大师兄一样,你愿不愿意才要紧……师父他心大,只是一时没想到。”

千金少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那我下次来学。”

“行,等你学个架子,再去磨大师兄。”离火无忌听见自己说:“你多磨几次,他准得教你。要是别人问谁教的,你就说师父教的。”

千金少越发不好意思了,他没说之前就已经磨了大师兄不知多少次,不然那天怎么那么巧,就是他和旺财撞上……

忽然间,离火无忌听到了一声咚的敲击,他看向外面,千金少也掀了被子起来。

“不打紧,也许是风大,吹了什么东西。”

千金少迟疑了一下:“真的?我听着怎么不像。”他眼神锐利,过了一会儿道:“二师兄,过两天我抱个狗崽子来,替你守院子。”

离火无忌叹了口气,道:“也行吧。你再不睡,我也要睡了。”

千金少心想,什么时候不能睡,今夜就不能再废话一些。他嘀咕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二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离火无忌沉默了一会儿,道:“再过一阵子吧。”千金少很高兴,马上接上去:“真的?你那院子我可没让人占了,上次小师弟把师叔的侄子都打跑了……”

“一个院子,也值得你们打架。何况那院子还小,回去也住不了多久,”离火无忌说:“小师弟脾气坏得很,如今是不理我了。”

“倒也不是,你也知道师父……旺财觉得没脸见大师兄,他说你怪怪的,何况他在修真院还认识了那个……无情葬月,”千金少轻松起来:“在刀宗没找到小弟,跑剑宗当大哥去了!”

离火无忌笑了,道:“他和无情葬月认识了,跟你鬼混就少了。”

千金少枕着胳膊,侧过头望去,离火无忌也枕着胳膊,好像很轻松。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说话了,好像从上一次天元抡魁后,就没有一起这个高兴地凑在一起了。

一刹那间,他眼前浮起一片连绵剑光,为什么会是剑光呢,那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人打败了骄傲的大师兄,天塌地陷一般,二师兄拼了命要冲上去,被人拽住,淹没在人山人海里。

但他却记住了天之道的剑光。可恨的、凛冽的、无情的钻进了脑子里,铭刻在记忆里。

第二天一大早,离火无忌起来炒了鸡蛋木耳,又捞出一些泡菜切了,飞快擀了些面条,等师弟起来,便是香喷喷的一桌。

千金少走出去一看,离火无忌在外面一动不动,院子里的木柴劈好了,堆在柴房外面,千金少不由惊讶,他昨夜睡得晚,竟没听到早上二师兄起来劈柴。

离火无忌道:“吃好了饭,咱们一起出去吧。”他破天荒叹了口气。

雨水绵绵落下来,秋天的凉意隐隐约约,离火无忌出门前忘了带伞,村子里的人送了他一把。明天他要去剑宗一趟,下了雨,路就不好走了,而他那件去布庄订做的、出门专用的衣衫,还没来得及拿回来。

但更重要的是,再过三天,就是大师兄成亲的那一日。

第二天一大早,离火无忌找出另一身虽不怎么新、倒也能上台面的衣衫,背了药箱,带上了雨伞。一路上虽不好走,但并未生出什么意外,快到仙舞剑宗的剑阵外,他特意用竹篾刮去鞋子上的湿泥,整理衣冠,这才进去。

执剑师早派了人递过了话,离火无忌一来,就有人领他进去。

那小院外面有几棵枫树,殷红的枫叶垂若红云,离火无忌在外面略等片刻,便觉得意动:这红叶如此好看,想来枫叶渡的红叶更好看,意动之后,想到大师兄的婚期,心里骤然一紧,生出绵绵酸楚来。

“宁师兄,这边请,执剑师正在里面等。”

离火无忌跟着领路的弟子走进院子,尚不觉得如何,到了过道,忽然气息一窒,竟然是神君的信香——玉千城是剑宗宗主,只怕不久前来看过无情葬月。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地织,早就有过几年潮期,如今骤然被强大的天元气息扰乱,纵然真人不在这里,也很烦恶。等走到屋子里,那气息感觉更为明显,几乎叫他不能呼吸。

无情葬月早在屋子里等他,似察觉他的不适,打招呼的声音硬生生一转:“宗主刚刚来过,无忌师兄,咱们去外面院子里吧。”

执剑师在外面等着,见儿子和刀宗的地织一起走出来,也体贴的没有多问。过了片刻,离火无忌回来匆匆开了药给了执剑师,又叮嘱了几处细枝末节,才沉默下来。

岳万丘心头一紧,正要试探,只听离火无忌忽然道:“有一事,无忌实在难以启齿……”

花园小径,岳万丘匆匆走过,到了神君的山落院外,神色仍然冰冷,道:“通禀一声,吾有急事要见神君。”

不多时,弟子出来引他入内。

辅师琅函天缓步而出:“执剑师,匆匆而来,不知是有何急事?”

岳万丘见他出来,并不应声,道:“辅师,神君可在?”

琅函天呵呵一笑,侧身避让,只见岳万丘大步而去,似是隐有怒气,但门很快在辅师面前关上了。他缓步而出,走到山落院外,才回过头去。

山落院里,神君玉千城微微惊讶的侧身:“你说的是真的?”窗户外是一树殷红枫叶,正是初秋极好的景色,岳万丘难掩怒气,道:“神君何不把霁寒霄招来,离火无忌说的清清楚楚,他不止在外面转悠,还一路尾随……”

玉千城嘴角含笑,似有些无可奈何一般的哼了一声,过了片刻才道:“那少年人倒是很出色,不怪霁师弟惦记。”

“神君?”岳万丘不敢相信,玉千城仍看着窗外,悠然道:“你为他生怒,只怕还太早。飞凕年岁还小,纵然以后我们老了,也不至于教他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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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茫茫度
连载中渊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