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兰迪伯恩

一如故事所言,血脉者的出生是为了皇室的荣耀,背负性命与血腥而壮大的天赋从来不是什么恩赐。

可惜的是,被血脉困宥其中的人只会为力量而疯狂。

如果不出意外,被安排得妥帖而细致的兰迪伯恩也只会成为其中之一,然而命运总是热衷于为人藏匿惊喜,兰迪伯恩在十岁生日之后,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平静看书时突然悲伤落下的眼泪,课堂上莫名感受到的愤怒,打斗时心中泛起的酸涩与难过,奇妙而不合时宜的情绪如同花瓣上的小虫,突兀而明显。

“或许是谁对我下了诅咒。”

兰迪伯恩这样想着,但他没有选择告知老师和监护人,在他看来这样无关痛痒只能牵扯情绪的诅咒根本不必劳烦老师,他自己就可以解决。

“刚好昨天才学了血咒,我可以顺着诅咒的痕迹反咒回去。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没有目标的血咒会自动消散的。”

兰迪伯恩无知而乐观的想着,他那时年纪太小,好奇心太重又无人肯耐心劝导他,也没有人教导他需谨慎地对待手中的每一份力量。

于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他结束了术法的练习后,对自己施加了血咒。

然而本该顺利反咒或者落空的血咒却奇怪地闪烁了几下,被放出的血液拉成细细长线,一头扎进虚空像是要蔓延到未知的方向,又后期乏力似的逐渐消失。

而在血液消失前的几秒钟,那拉得长长的血线像是连接到了什么,在他耳边响起了若有似无的一点杂音。

“……奇迹……”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声音,莫名其妙的链接,莫名其妙能听懂陌生语言含义的自己。

兰迪伯恩踏上了命运为他编织好的陷阱。

他开始在无数个夜晚浪费自己的血液以血咒搭建桥梁,窃听来自未知地方的只言片语。

“……他是奇迹!不死……”

“……实验……抽取……”

“……血液!血液可以……”

“……再……”

“……再……”

“……再……”

野心与疯狂的味道刺鼻难闻,即便间隔未知的空间距离,都能熏得兰迪伯恩想吐。他想换个地方听些别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血液链接在了什么东西身上无法移动,只能被动听着一次又一次实验开始。

不过兰迪伯恩没等到实验结果,在进行偷听后的第三个月的血脉检测仪式上,他的行为被发现了。

“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显示你的力量衰弱了?”

他的老师沉下脸严厉地看着他,教鞭已经握在了手中。

“我……我只是做了一些实验,老师,我,我怀疑我被人诅咒了。”

兰迪伯恩忍下恐惧和胆怯,紧张之下差点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他的老师不假思索地反驳了他的话,只当他偷懒耍滑寻找借口:

“你不可能会被诅咒,兰迪,我对你很失望。跪在那里,直到明天我来上课。等到下一次检测仪式,如果你还被发现偷懒,我会转达给你的监护人。”

他的老师给了他十鞭后匆匆离开,兰迪默默吞下了嘴边的话,在墙边跪到了第二天上完课,才被允许站起来。

和他一同上课的其他皇室子弟避开他在角落窃窃私语,还有一直想跟他争夺老师重视的另一个天赋绝佳的学生也在嘲笑他,兰迪伯恩都漠不关心。

他沉默地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老师,将这件被他隐藏了许久的事情讲清楚。他从有意识以来就是老师的学生,兰迪伯恩并不想让老师对他失望。

为了取信于老师,兰迪伯恩打算到时候直接用血咒演示给老师看,只是老师向来极不赞同他用自己的血液施法,之前在课堂上练习血咒也是用老师准备好的其他生物血液材料。

兰迪伯恩想了想,取出了老师曾交给他的据说用他的血做材料制作的护身咒,打算用它来施展血咒,在那之前,他要先试试看,如果护身咒里的血液失效,只能再顶着继续触怒老师的危险取自己新鲜的血液。

血咒施展得很顺利,然而令兰迪伯恩没想到的是,颜色略深的血线似乎连接到了新的地点,磕磕绊绊的杂音过后,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是几小时前刚刚下了课让他完成惩罚,板着脸扔给他一瓶药水的,他的老师的声音。

“……兰迪以为他中了诅咒……”

“……是,只要命运替身在,所有诅咒转移,他不可能……”

“… 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等到凝固魔法自然解冻至少百年……”

“……等他死去,命运收束……”

“我会看好他。”

明明是熟悉的声音,一字一句却让兰迪伯恩不敢置信。

命运替身,他曾偷偷用老师的权限翻找自己监护人的信息时在某本被封禁的禁咒大全中看到过,使用这个血脉禁咒的主要材料,是与自己不超过三代的近亲。

兰迪伯恩清楚自己血缘上的父母是第四皇子妃夫妇,无论是他们还是陛下都尚且活跃在众人视线当中,而第四皇子妃夫妇名下只有自己,也就是说,他应该还有一个被掩藏了的兄弟姐妹。关系越近禁咒效力越强大,想起自己感受到的心情和莫名的链接,很有可能被牺牲掉的会是他本应互为半身的双生兄弟。

兰迪伯恩赶在老师与不知道是谁的人通话结束前断掉了链接,失魂落魄地呆站在原地。

突如其来的真相一角在他面前掀开残忍一角,他第一次认识到,在他们这些外界看来光鲜亮丽的天才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多被迫牺牲的人。

兰迪伯恩将自己关在房间呆了一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老师的惩罚闷闷不乐,等到第二天,兰迪伯恩从房间里出来,恢复了以往的安排,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有与他关系亲近一些的同学恍惚觉得,兰迪伯恩似乎更加沉默孤独了一些。

他按部就班地学习,历练,竞争,晋升,拼命练习术法,外出完成星塔发布的任务,就连对他严苛的监护人都对他难得的表示过赞许的态度。

他的名声也在皇室的推波助澜下向外传开,星塔帝国的人们逐渐都知道皇室有一位前程远大的命运术士,掌握的术法繁多,随着他的命运线的强大,定然能影响星塔帝国更加强盛。而这位未来的强者喜欢阅读与探寻脆弱的空间缝隙,也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爱好而已。

人们都没有太过在意,直到他们未来既定的强者,莫名失踪在某个不知名破碎的空间罅隙,就此失踪不见踪影,连秘宝都无处探寻。

“我并不是什么为了揭穿黑暗甘愿自我牺牲的英雄,原本也没有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维度缝隙寻找兄弟的想法。探寻空间缝隙不过是不甘心就此被皇室安排好自己的一生,又因为开始明白跌落另一个世界里的兄弟的悲惨而心怀愧疚。”

男人谈论过去的自己时的语气就像在念一本书,没有波澜,如同在念别人的人生。

他不在乎自己被评论为英雄或是懦夫,他愿意讲述自己的从前也仅仅是因为金元想听。

“我那时太过年轻,依赖皇室给予的便利又矛盾背后的血腥,为了逃避现实时常去维度不稳定的亚空间散心。几年后皇室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我了解了部分内情,决定派人将我押解回去,谁知碰上了敌对势力里来刺杀我的杀手,三方争斗引发了空间乱流。

另外两人被卷进去尸骨无存,生死关头我只能选择拼一拼唯一的一线生机。

我截断了我的命运线,通过血咒将其连接到另一世界兄弟的命运上。”

金元诧异地瞪大眼,“嫁接命运线?你……”

“是的,”男人依旧十分镇定,“我主动抢夺了我可怜的双生兄弟的命运。”

一个人的命运线串联着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双生子因为双方的极度相似,命运线较其他人极为相近,也最合适施展命运替身之类的禁术,将其中一人遭受的困境磨难转移到另一个人的命运。

这相当于掠夺另一个人的未来。双方命运此强彼弱,当一方的命运线被彻底侵蚀,另一方将全盘接手败落一方的天赋,运气与未来。

然而危难关头,兰迪伯恩选择将自己的命运线嫁接给了对方。

一条路怎么能有两个终点呢,当新的目的地划定,原本规划的路线将会被覆盖。

命运编织的引线轻轻穿过缝隙,兰迪伯恩被空间乱流杀死的下一秒,就在另一个世界的兄弟的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不,准确来说,是在流淌着他兄弟血液的身体里醒来。

被凝固魔法冻结地栩栩如生而永生沉睡的婴孩从维度缝隙掉落在尚未异变的现代世界,拾捡到他的人因怜悯想要抚育他。

可他永远不醒不伤不老不死。

诡异催生出恐惧,恐惧中滋生出贪婪。

而贪婪让本就不幸的婴孩被食尽了血肉,实验者制作出了两具目光呆滞的身体。

兰迪伯恩自兄弟的二分之一血肉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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