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新侍

“陛下……此处不可……”

郑秀清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有何不可?”

“幕天席地,非为守礼之举……”他声音越发飘忽,原来是皇帝已探入他腰间丝绦,“陛下……”

小郎君泫然欲泣,一张面皮早染了苏方色。

那盏提灯便晃晃悠悠滚落在地上,照出一片鞋上绣样。

“灯……灯落了,陛下……”少年郎君偏过头,低声求道,“会烧起来的……”

“你也忒小看宫中造物。”皇帝笑道,凑近了脸,“在家中时,若不守礼,你母亲如何罚你?”

这距离,只要微微一扬下巴便可吃到眼前少年郎君唇上胭脂。皇帝只稍一探身,便见这小郎君呼吸都急促了。

“母亲……母亲……”郑秀清只觉眼前一片昏黑,脑中空茫茫寻不见一丝明光,“母亲……”

“以藤条抽你么?”皇帝手摸去了后腰。

“还是以戒尺打手板心呢?”她捉住了小郎君手心。

“还是……”皇帝气息更近了,几乎是对着耳尖道,“令你在院中罚跪呢?”

一丝晚风骤然吹过袖角。

郑秀清灵台忽而清明,正想回话,却见皇帝早退至三步之外。

他忽觉心下空空,细微凉意带着酸味涌上心口。

“陛下……家母,常命臣侍等跪在祠堂抄写《卿训》。”小郎君轻声道。

那不是她父亲孝敬皇后所编闺训么,用以垂范天下闺阁男子的。

皇帝忽而心下一阵恶寒,当下便消了一切旖旎心思。

让这个小郎君也回屋去吧!

“是么,你母亲倒严厉,”皇帝维持住面上微笑,“晚上天凉,朕送你回去。”

“陛下……”小郎君忍不住抓了皇帝袖角,“臣侍……”

“朕本就是要回栖梧宫批折子罢了,”皇帝好笑,叫人将宫灯捡起来,“你是想一同来研墨?”

“……臣侍……”郑秀清低垂了脸,一句话便吞吞咽咽含在口中。

“臣侍……”待他总算抬头欲跟上去,却见皇帝早走远了。

她是要回来批折子的,郑秀清那不过是插曲。少小郎君,逗弄片刻也有趣得紧。

若真要人陪……皇帝瞧了一眼案头文书,这些都不是能教后宫里人瞧见的。

阿斯兰不可,和春、王桢、郑秀清更不可。

她打开一份折子,写的正是年初北方四道赈灾并今年秋后收成诸数,记录翔实,文理通达,是一篇好文书。

翻过来一瞧,这人名倒生,方恒勤……皇帝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哪见过……

她赶忙从案牍中抽了一份出来,果然,是李明珠前次提过的户部职方主事。

确是个可用之材,只可惜已入了户部,是难调往地方去了。毕竟自京官调为地方惯来被视作贬谪。

此中人要派去地方上时大多自一州司马起,进而往升一州刺史,为封疆大吏。

这人年资尚浅,明年吏部考核时候与陈德全商议一番就是。

皇帝无奈,将文书细细批过了才放回去。

说来杨九辞贬为神封县令也有五年,差不多该往灏州府提拔了,做个灏州长史倒合宜。

这也是要与陈德全嘱咐之事。虽则近年北边安定,到底如今的王汗年纪也大了,州府事宜还是需杨九辞这般老手参详。

年老的男人,多半是要被弟弟或者儿子,或者什么更年轻有为的男人逐出族群的。

至于下一个王汗……还不知道是谁呢。

她另抽了一张白纸来,简单记下几笔,丢在一旁。

“怎么了,发呆啊?”皇帝正出神,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没事干就去睡觉!”她心下烦躁,忍不住便骂起妖精来,“给你闲的。”

妖精倒不恼,将手里点心放到皇帝手边:“吃点?挺好吃的,我从后头小厨房里拿的。”

也就是皇帝的夜宵了。

皇帝更没好脸色了:“你也太没规矩。”

“你也不能丢了我不是?好主子,不过是一碟点心。”妖精笑得涎皮赖脸,跟着便打发走了宫人,替皇帝研起墨来。

那墨条便在砚台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摆出一层细腻焦黑的墨汁。

“今儿你没叫男人啊?”妖精一手拈着墨条也不耽误另一手伸进碟子里抓点心,“要我说你这会就该洗洗睡了,批又批不下去,坐这何必呢。”

“没有——自从今年进了新人我头都大了。”皇帝横了他一眼,“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哦是吗?”妖精没所谓,随口接话道,“上次那个什么,裴上金是吧,不是给他家求了个恩典么?”

“可不止他,柳行云也求了,那不是为着我要用他们家财供北方四道粮米折银转运么,多少得给些甜头。”皇帝仰面倒向椅背,“叫你去看看我哥哥,他怎么样?”

“他?他好得很啊,反正小孩开蒙读书了,我看他看小孩还看挺好的。”

那可不么,全身心都放小棠身上了。皇帝无奈道:“那才不好呢,他精力全放孩子身上,孩子不得教他逼疯,又不是人人都和他似的诸事皆能。我得叫他带着孩子回宫来住。”

妖精下巴砸到皇帝颈窝,在她耳边吹气,幸灾乐祸道:“他让你碰小孩么。”

“他不让,但他总要安排小棠出阁读书的,最后还不是得我安排翰林教孩子读书。”皇帝嗤了一声,“我是皇帝嘛,总得有些特权的,不然我岂不白做?”

翻过年,小棠回宫来住,自然燕王也一并搬回了宫中。孩子不过五岁,还正是懵懂时候,只晓得身边儿大人多了,吵吵嚷嚷的,却没两日也便习惯了。

倒是和春几个得了个小孩新奇得很,日日带着他宫里狸奴去瞧孩子,他那狸奴温驯,头回见面便舔了小棠手指。

“瞧你们这么新鲜,没见过孩子似的。”和春等来伴驾时候,皇帝便也好笑道。

和春讪笑:“哎呀,郡王阁下乖嘛,他可喜欢臣侍给他带的小玩意啦,还陪臣侍斗蛐蛐呢。”

那是陪么,那就是小孩看蛐蛐打架新鲜,这不比他父亲天天逼他读书写字乐呵得多了?

皇帝哭笑不得,只好道:“你可陪了太君了?”

“哎呀!”和春说起这事还来气了,眉毛一吹道,“郡王阁下来了宫里,太君日日与臣侍说要臣侍也养个孩子在宫里呢,可臣侍、臣侍是男人啊……”

又不是燕王那般的鳏夫。

皇帝大笑:“太君说的是养子制度啊!你当什么,你自己得天赐孕么?”

“啊,可是臣侍好端端的养个孩子做什么呢……非亲非故的……”这小子仍未开窍,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皇帝便招手叫他近前来,揽着小郎君低声笑道:“自然是祈求这孩子能带福缘而来,让你真做父亲了。”

和春羞恼,一跺脚退了三步:“陛下!此事天定的,臣侍若命里没有,求也没用啊!”

“也不只是如此。”皇帝见他仍不解只觉有趣,“先帝朝常有高位侍君收养子在宫中,一是求养子带子嗣福缘而来,二么……养子年岁长了,也正好便是……”

和春恍然大悟,猛地站起身来:“臣侍才不干!那、那那那、那多不好啊,臣侍才不过养了几年猫儿呢,她生的小猫希形想养两只臣侍都不舍得,若是收个养子,再……再献给陛下,臣侍岂不是又不舍又难受么……太君怎么会这么想啊……”

那是他还年轻,不晓得年老色衰幽居宫闱的苦处罢了。

皇帝没有点破,只笑道:“太君也养过的,先帝后宫里有一位江常侍,便是太君的养子。”

“哦……那、太君手段多嘛……”和春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讷讷好半天才讷出来一句话,“臣侍傻……一点也想不到……”

“想不到才好呢,”皇帝搂了佳人在怀,“朕也不需要,朕有你便已足够了。”

谁想到这句话踩了小郎君的尾巴:“陛下全是唬人的!从去年弟弟们进宫您都不来瞧臣侍了!臣侍、臣侍见……臣侍见着陆哥哥都瘦了!”

“毓铭么……”皇帝想起来,似乎是久未见过他了。自新人进宫,是瞧他几个少了。

她日常伴驾,倒是阿斯兰最多,王桢次之,再后是郑秀清。

不为别的,阿斯兰话少,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费心神,偶尔抬头瞧见了,知道有个人在那,也就够了。

就只需如此便足矣。

“嗯,这两日清闲,明日便去你宫中用早膳吧,你也叫上毓铭一道,你宫里还有谁住来着?”皇帝笑,又捞了和春回来上下其手。

小郎君空长了些年岁,面上还留着稚气。

“没有了,陛下,去年希形打发新入宫的弟弟搬进新宫室来着。”和春扭着身子想站起来,“那说好了,陛下明日来臣侍宫中用早膳。”

“嗯,去你宫中用早膳。”皇帝笑,“上回你宫里那豆浆糖底的粥不错,明日朕可有面儿得一碗么?”

和春忍不住瞋了皇帝一眼:“陛下怎么总爱说些反话,您要的臣侍怎能没有呢,今晚上臣侍就叫人先炖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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