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甬道其实并不算宽敞,御辇压过去便几乎占满了宫道。来往的宫人只有在道旁侧身垂首,叉手静候宫车驶过。
七月间的风带了几丝凉意,略略扫进车帘还有京城里特有的干爽,吹得人清醒。
蓬山宫是西六宫之首,院落较剩下的西边五宫也要稍大些。虽则没有西宫第二的瀛海宫那般胜景,却也显得广大空明,翠色掩映。
宫车驶到门口,早有内宫里的小黄门得了信,一时间又是启开后门又是抬送担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侧君送进内殿去。
“陛下?”长宁轻声唤道,皇帝一直纹丝不动,只坐在车里看黄门们挪动侧君。
大约是掀了车帘的缘故,日头似有些烈了。皇帝抬手撑住额头,手掌便在眉眼间落下一道阴影,“直接去……”她似是思索了片刻,“去林少使处。”
长宁猜想皇帝大约是一时没想起来林少使住在何处才顿了这么一下的。毕竟林少使虽生得好,但不知何故一直不得圣人青眼。同住的李常侍姿色平平性情也没趣儿的尚且伺候过一次,林少使却始终没得过皇帝传召。
不过她是御前的老人,师傅贝紫都退去掖庭宫奉养天年了,这猜测自然不曾露在面上。这位御前的领班依旧只是走在御辇一侧,候着皇帝吩咐。
待銮驾停到了明霞宫门口,想来林户琦是早得了宫人通报消息,已候在了那里。盛装丽服,一身浅海棠红落金线妆花的直身袍子,尖尖的朝天摆随着下拜的动作盈盈翘起,更衬得腰细身长,一副好颜色。
车帘半撩,从里头便伸出来一只柔荑,一只宽大的羊脂白玉镯在腕子上荡荡悠悠,指尖轻轻摇晃几下,便有长宁会了意退下一边去。
这年轻宫侍机敏,见长宁退了,赶忙疾步迎上去,以小臂扶上皇帝的手,另一手撩了车帘,接了皇帝下车,“陛下当心。”
一把含水流蜜的嗓音,倒比戏台子上唱杨贵妃的更婉转几分。
皇帝抬眼,近看这人的美貌越发显出妖冶来:黑发盘作几股辫子,绕着美人尖束进冠子里,后脑却留了一半青丝散在背后,作少年垂髫;一双狭长上翘的狐狸眼睛似睁似闭,眼尾微红,颇含几分春情;挺直的鼻梁下配了一线薄而柔软上翘的天生笑面,艳若涂朱,又平添上几分艳丽。好一个狐狸似的玉面郎君!
先头她还同和春说这林少使不如侧君年轻时候,如此近看起来,虽不如崔纯如那几分端正清凌的风骚,倒是别有一番娇媚之态。也难怪同为男子的和春见了也钦佩。
长宁在一旁见了,面含微笑低下头去。
皇帝不觉含了笑,扶了纱罗的广袖,手指不禁得在外袍上轻轻一捻,这年轻宫侍的尺骨便略略浮上掌心,露出袖口下一只水苍玉的竹节镯子,日头底下透出青白的暖光,触手生温。
倒是十分有心。
“日头晒着,候着来做什么。”皇帝笑道,身边儿宫侍立刻撑了华盖伞来遮阳,后头一溜的随行宫人均缓步动起来,跟着圣驾往宫苑里去。
明霞宫没有主位,便是以林户琦位分高些,住了东配殿,西配殿住着李清风。此时那娇娇柔柔的少年人隔着窗棂见着圣驾,不免盯着挪不开视线。
皇帝自那夜后再也没将他想起来过,也不知是不是身边那个西人近侍说了什么。
妒乃宫侍大忌。
“郎君您倒是去争一争。”小侍颇有些急躁,“眼看着避暑回来侧君是侍不了寝了,两位少君那里您也多去走走。”
“要你多嘴!”常侍露出与柔弱外表不符的怒容来,“我不知道么?那煜少君眼里哪有旁人,沈少君看着好说话,也是个冷心冷情的,哪有什么真能提携之人。”
倒是侍寝那一夜那个中官提了一句点醒了他:子嗣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不能寄望以子固宠。若想要恩宠不衰,还是得多见着天颜才是。
只是天子……他抬眼看东配殿去,听不着什么声儿,但想来也该是浓情蜜意的吧。
事并不全如李常侍所想。
皇帝半倚在罗汉床上,林户琦端了个小杌子坐在皇帝肘边三寸,一粒粒剥了葡萄喂给皇帝。
他指甲修得离指尖半寸,染了蔻丹,却不若寻常人一般染得鲜红艳丽,只染做淡淡的海棠红,在葡萄汁水浸润下剔透淋漓,玉雕粉砌,胭脂色浓,倒比果子更诱人些。
“陛下请用。”他话不算多,只是每每抬眼时眼角眉梢性能染上几分笑意,酥媚入骨,悠悠地荡人心旌。
哎呀,皇帝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若崔简年轻时也能有这般会展露风情,怕不是她真能心软几分。侧君可比眼前这位颜色更盛好些。
郎君轻轻眨眼,那卷翘的睫毛便扫过眼角那点子胭脂,愈加显得色比春晓来,“陛下是怕这葡萄酸么,如此,臣侍先替陛下试一试吧。”他本天生笑面,真勾了唇作媚态时又越发地露出那含着秋波春水的笑意来。
只见郎君捻了那颗晶莹的葡萄,几丝汁水顺着指骨蜿蜒淌下。少年人的指尖将果子揉得软糯黏腻,不多使力便要捏碎了这粒果子。他檀口微张,舌尖卷了些口脂探出来,轻轻一蹭,便让早软烂的果子滚了进去。末了,这小狐狸还没忘记舔舐指上汁水,飞起那双狐狸眼皮笑着看皇帝。
当得起一句媚骨天成。
“你剥了一处,却自己吃了,朕可要用什么?”皇帝看得饶有兴趣,一脸无赖的笑,直勾了他下巴起来。少年人的肌肤薄如甜白釉,却有着羊脂玉一般的温润与凝脂似的柔滑,“连手也脏了去。”
“臣侍怕酸着陛下,这才先试一试。”他也不如寻常侍子般胆怯,仍旧是勾着唇笑,甚至还微微抬了下颌,由着皇帝的拇指在他唇上滚压揉捻。
那点子口脂自然也早蹭到了皇帝指腹上。玫瑰花汁子淘澄的胭脂,还怪香的。
“你却说,这葡萄是酸是甜?”上贡的葡萄哪有酸的,拿冰镇了存起来,吃时还更多几分清甘。
少年郎君故意弯了眼睛,颊边眼角的飞霞便越发盛了,混杂几分水光,拖出如丝媚眼,“自然是……”他轻轻蹭过天子指上螺纹,蹭得人心下酥倒,“甜的呀……”
“你说甜便甜的?总要朕看看你有无虚言。”皇帝微笑,身子仍旧倚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只将那拇指去戏弄他下颌。
他不敢锁牙关,只有张着口,任由葡萄冰凉的汁水顺着下颌流下,洇湿了衣领。
这次间里的帐子都还挂着,窗子也并没关严实,他倒不怕外头人听见。
鸟行熏炉里透出几缕青烟,茫茫地遮蔽了床下人的身形,只留下一室的花香。
连熏香都是这般温软甜腻。皇帝笑,一下拽了少年下巴起来。他本被弄得身上火烧火燎,直往罗汉床沿上乱蹭,这下骤然被拽了起来,只有软塌塌地倒在皇帝怀里,自然那下颌也只能送到了天子唇边。
皇帝这才撤了拇指,压在他早被蹭花的下唇上,俯身含了上去。
是甜。
清冽甘香,还有几分冰镇过后的凉意,在少年人口中化开了,酿成了醇厚浓郁的酒香,醉人心魄。
“你倒是个知情识趣的。”过了好半刻,皇帝才放开了少年人,只一手揽着他的腰滚在床里。
年轻宫侍犹自呼吸不匀,微张着口轻声笑道,“臣侍不敢居功,都是陛下调教得好。”
他身量颇长,实在比皇帝还高些,这下头教皇帝搂在怀里,脚便只有顺着罗汉床落下去,悠悠荡在半空,那金线绣花的朱红方舄更是在脚尖上摇摇晃晃,不多时便掉在地板上,露出里头裹着罗袜的脚来。
时人好服裙。男子衣袍虽沿袭了前朝制式通裁为主,里头却逐渐将旋子越加越长,直赶上了女子下裙,乃至还要在裙摆处镶边圈金甚至妆花刺绣,总是以此等繁复多样来显示男子娇媚罢了。
身下这人也是一般,脚踝晃动间便露出里头妃红的裙摆来,还滚了一道金边,裙褶荡开,倒叫人想探了进去,看看这少年人底下是否还着了同样华美的胫衣。
“伶牙俐齿的,也不知是跟哪儿学了来。”皇帝轻笑,“林编修可不是这般。”
“自然是陛下调教有方。”他轻笑,蛇一般收了双脚缠上来,在女子怀里蠕动着探出头,“臣侍的人都是陛下的了。”
不知不觉间少年人的手已经箍在了皇帝腰上,眼尾那点艳丽的银朱色便显得越发浓郁,盈盈地快要溢出眼角。他主动将唇埋在女子颈窝里,深深浅浅落下吻来。
“朕才见你几回,教你什么了。”皇帝见他识趣,也不去管什么规矩,只在少年人侧腰上掐了一把,“嗯?欺君可是大罪。”她惩戒似的一掌拍下。
“唔……!”少年拉长了颈子,下巴仰起来,“陛下……得见天颜,臣侍敬畏,便学来伺候陛下……”
这是什么话。
皇帝不满意,手上力道更重了些,“朕罚你再想一次。”
“啊……”他有意拉长了尾音,颤颤地轻呼出来,“臣侍偷偷寻了尚寝局公公学些伺候陛下的法子。”
皇帝的衣领教他拱得散开了些,这几下那点越发急促的气息便毫无顾忌地落在皇帝颈窝里。
“你就没想过朕不召你?”皇帝不再打了,反而以指尖逗弄起来。方才被拍得通红的地方此刻最是敏感,被她揉圆捏扁的,只有酥酥麻麻的痒意一路挠到前头,直抓心窝。
“臣侍学好伺候陛下的法子,总有陛下想起来的一日嘛……”少年人已经按捺不住,“陛下……”
今日来寻他确是没错的。
“朕身边何曾缺了美少年,你倒对这副皮囊颇有信心。”皇帝笑,一只手自侧摆伸进林户琦衣内,没两下便解了扣襻系带,落下里头中绔。
“陛下就缺着臣侍这般呢……”他倒无所谓惹了雷霆之怒,“煜少君高华端正,沈少君同谢长使又年纪轻了些,娇养得多了,只怕陛下房中不能尽兴……臣侍只好剑走偏锋,求陛下宠爱……”少年人呼吸越发地急了。
“谁准你议论高位侍君的房中事了?该罚。”皇帝佯怒,更重地拍下一掌,激得少年人一张颈子,猛地一抖。
竟是松了。
倒确实不错。崇光那小祖宗是个喂不饱的,开荤日子久了晓得其中关窍了,恨不得日日都贴着人,偏又性子急,每每折腾得自个儿起不来了才肯罢休;希形和春年纪轻不经事,又是园子里伺候,事事都需皇帝亲自指导,难免不甚尽兴;至于法兰切斯卡……罢了。
倒是这林少使,颇有几分风情,晓得人事。
“哧……”皇帝笑得轻蔑,“擅自揣度朕的心思,又口无遮拦议论高位侍君,九条命也不够你的。”她虽是如此说,面上却是一径地俯下去吻怀里少年。他方十**岁年纪,其实与崇光相仿,却很懂得了逢迎。
想来不是那等娇宠大的。
“臣侍便有十条命,也都要献给陛下的……”少年人黏黏糊糊地回应着吻,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有在皇帝背上毫无章法地磨蹭。
待他回过神来,早不知什么时候被带到了里间卧榻上。外头的直身、里头的衬袍已全不见了,只有一件可怜巴巴的中衣还挂在身上,刚好在他被皇帝打得红肿的皮肉上磨蹭。皇帝却仍旧整整齐齐,坐在榻上看着他笑。
外头正晴好,几声鸟鸣透过窗纱而出,倒教树上斑鸠应和了两声。
“古咕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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