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殿选(上)

那小公子还在阶下笑。

皇帝叹了一口气,手指顿了好几拍,才扣了扣扶手。

“赵崇光,留牌子,赐香囊。”

“臣谢陛下、侧君赞赏。”少年人接了东西,轻快地退出堂去。

其后便是沈相家中四个儿子,其中又以长子沈希音有官职为先,一列并立,皆是一般的修骨竹身秀眉目,只最末的那个俏皮些许,还偷偷抬眼窥视天颜,想来便是沈相幼子了。

“鸿胪寺丞沈希音,年二十四。”

“尚书左仆射沈晨之子沈希文,年二十二,尚书左仆射之子沈希泽,年二十一,尚书左仆射之子沈希形,年十六。”

难怪,沈相老来得子,家中内眷难免娇宠些许,不如几个哥哥守规矩也正常。

“听闻沈爱卿家中已议亲了,何故仍来参选?”皇帝叫了平身,顺口便同沈希音寒暄几句,他官职不够,若非大朝会是见不到的。

“回陛下,家父言国在家先,身为臣子,侍奉君上等同国事,不可以小家推辞。”沈希音一拜到底,说得滴水不漏,不愧是长兄。

沈希文同沈希形却微微叹了口气,只不过沈希文面上颇为忧虑,沈希形看起来却有些失望。

“爱卿须知修齐治平之理,先齐家尔后治国方为全也,平身吧。”皇帝轻笑,递给长宁一个眼色。

“鸿胪寺丞沈希音,赐花。尚书左仆射之子沈希文,赐花;尚书左仆射之子沈希泽,赐花;尚书左仆射之子沈……”长宁早知道了主子一个也不打算要,就是单纯敲打沈仆射,这下念得颇为流利,却没想到冷不丁被打断了。

“陛下!臣不如兄长们经纶满腹,只求以身侍君,略尽绵薄。”

沈希形忽而拜倒,一番话教崔简都微微前倾了身子,垂眼看向阶下跪拜叩首的少年。只见他一袭白袍,身形瘦削,头发如新来流行的少男模样半束半垂,腰间环佩落在地上,倒如仙童一般,“求陛下恩准。”

皇帝只垂首看阶下,似笑非笑,不动声色。

倒不像是那个古板老儒沈子熹的儿子。

一时间堂内寂静。

“陛下,舍弟顽劣,言行无状,殿前失仪,是臣管教不力,臣愿领责罚。”沈希音带着几个弟弟惶急跪下去,也一同叩拜在地。

“陛下,倾慕天子风姿乃人之常情,少年风流,臣侍以为并不算失仪。”崔侧君起身笑道,对着皇帝躬身行礼,“沈家弟弟是情不自禁。”

殿中静了片刻。

“侧君也说了是情不自禁,人之常情,朕何故要罚爱卿呢。”皇帝过了这片刻才神色转晴,接了侧君这个台阶笑道,“子熹家风严谨,教子有方,兄友弟悌,朕合该赏赐才是。”她叩了叩玉座扶手,“既说侍君如报国,便留下吧。”

长宁略一福身,朗声道:“尚书左仆射之子沈希形,留牌子,赐香囊。”

新秀殿选结束后还需要半月左右才会正式入宫,这一下只是前朝事毕,后宫的安排才刚要开始。

“公子,您忙了一整日了,休息片刻也不迟的。”

“新秀不日入宫,我总须打点好才行。”崔简翻着宫史,“你给陛下递了新人位分和宫室分配折子了么?”

“朕都依纯如的。”绿竹还不待回话,便见长宁打了帘子,皇帝跨步入内,头上流苏钗还在微微摇晃,“是朕不要他们通报的,只怕搅扰你。”

她按住了侧君起身的动作,一手掩在他唇上,“朕是来瞧你的。”

一抹绯云透上侧君颧弓,他一下低眉垂眼,遮掩起面上颜色,轻声道,“陛下可要瞧瞧新人安排?”

“朕已瞧过了,只是位分高了些,”皇帝扶起崔简,又携着侧君上了罗汉床,“沈氏同赵氏便只到正三品的少君就是了,你入宫时候也为贵君,不好叫他们一入宫就和你当年一般分位,主位也就是了。”

“这样一来,谢、林家两家公子就……”崔简有些为难,“谢氏在朝中虽然无甚势力,却实在是江宁富庶一方的大族,还有个谢太君在宫中,但毕竟不能越过沈赵两位公子去,若如此便只能封四品长使了,林家公子倒好说,五品少使也使得的。”

原定了沈、赵为正一品的君位,也不拘封个淑君贤君,谢为世君,林做少君,另两个出身较低的便分别点了长使及少使,可皇帝嫌弃太优待了,只好继续下降。

“如此便依纯如所言,沈氏、赵氏做少君,谢氏为长使,林氏、陆氏为少使,最后这个李氏……朕记得他不是江阳李氏出身吧?”皇帝轻轻笑了笑,目光移开了些。

……那一位倒是江阳李氏出身,只是他……定不会入宫罢了。

“陛下记得不错,他母亲是九品县丞,并非江阳李氏这般望族,六品常侍七品少子都不过分,只是究竟是陛下登基第一次选秀,臣侍以为还是位分高些的好。”

“纯如仁心,便依你所言,常侍就是,只是……只是赵氏,”皇帝总到了赵少君处便为难起来,“安排一个偏些的住处吧,修葺得好一些,多添些摆设,给他多些赏赐,别亏待了他。”

崔简垂了眼睛,知晓皇帝想起了些旧事,“臣侍明白。”

他看得酸涩,试探着去握妻君的手,“陛下情深意重,臣侍都明白。”

崔简一身白纱外袍,消夏时穿的轻薄,袍子底下隐隐透出些肌骨。他年长后原先有些凌厉媚态的凤眼变得儒雅许多,灯下看去直显得柔情百种,温润如玉。

皇帝却只拉着嘴角笑了笑,叫人收了笔墨账册等物:“既是新秀入宫的安排都定下了,纯如也早些歇下吧。这段时间内宫事务繁杂,辛苦纯如打理了。”她便起了身要走,“近日甘凉道新贡了些葡萄,明日着人给纯如送几筐。”

“多谢陛下。”侧君起身恭送,只垂头看皇帝的裙裾,一手接了长宁手上的风灯,行出万云殿外。

皇帝走得不快,侧君好几次指尖越过皇帝身前,却打量着缩了回来。

他只静默地跟在她身侧。

虫鸣殷殷,倒更添几分幽静。

她穿得简便,一件白银条纱的夏衫,底下也是纱罗的宫装裙子,皆装饰苏绣的睡莲,配以头上几颗疏落的南珠簪钗,比之平日里的威严倒显得柔婉许多。

这倒像是……寻常人家新婚燕尔时候。崔简只是想一想,便已红了面颊。

“纯如,你笑什么?”

侧君微怔,下意识木了脸色才低头道:“臣侍……没笑什么。”说话间眼色却有些漂移,手指在灯杆上微微摩挲。

皇帝没再说什么,“纯如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早些安置吧。”

“是。”殿内的灯火远了些,宫门口的石板道上只能看清皇帝的轮廓,倒是后发被照得暖黄,银条纱泛出莹莹光泽。

崔侧君站在宫门口,宫灯的火苗在夏夜里微微晃动。

“公子,陛下已走远了,回宫吧。”绿竹轻声道,“您明日一早还要召宫正司的人来回话呢。”

宫道上的石板被月光割裂开,一半黑一半白,据说黑的那半是供宫里的幽魂走的,他们死在寂寂深宫里不得走脱,便夜夜在宫道上徘徊。

“本宫老了,相貌早不如从前,等新人进了宫,陛下怕是再也不会来了吧。”崔简低头看向灯里的微光,“陛下本就不喜本宫,如今来一日便少一日,多看几眼,免得以后再见不着了。”

“您这是什么话呢。”绿竹扶起侧君,“您在宫里事事周全妥帖,陛下总会念您几分好的。”

“你懂什么。”侧君苦笑,转身让关了宫门,“本宫在这宫里,便是陛下的忌讳。昭熙皇后、和光公主是怎么死的,宣平侯又为何命丧,陛下虽不曾迁怒本宫,可本宫的身份便是根刺,日日扎在她心上。”

一根刺,便是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在那刺上涂脂抹粉罢了,它终究还是会扎伤人的。

现如今陛下还愿意常看看他,全是为着那些周全妥帖的情分。日后有了新人分权,那点情分自然也要渐渐散了。

“可皇后与公主是先帝……宣平侯……也并不是您的错。”

“是啊,那时陛下都不识得本宫。本宫那时不过是个只有名字的太子君罢了。”侧君抬手吹了风灯,眨了眨眼睛,“陛下还愿意想起来召进宫,已然是君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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