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压下，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将天空染成一片暗红。而这条偏僻的老街巷却仿佛被时间遗忘，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出墙角的青苔和斑驳的广告贴纸。
凤丹山已经在这潮湿僻静的巷子墙角蹲伏了两个小时。
她从兜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利落地剥开糖纸，叼在嘴里。随后一个纵跃，靴底蹬向一旁的电线杆，双手一撑，轻盈地翻上墙沿坐下。她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仰头望天。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月光，连星星都看不见几颗。
不知过了多久，街巷尽头终于传来脚步声。
来人低着头，鸭舌帽压得很低，挽起黑色长袖外罩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土黄色围裙。他的黑色板鞋已经开胶，鞋边用劣质胶水草草粘过，却仍能看出随时会再次裂开的痕迹。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每走一步，塑料袋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隐约能看见里面装着方形的盒子。大概是打包的剩饭剩菜。
墙沿上，昏昏欲睡的凤丹山耳朵微动，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朝声源处望去。
“可算来了。”她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囔着。活动了下脖颈，随即轻轻跳下墙沿，朝那人走去。
“你好。”她举起一只手，声音清亮。
“靠。”高梵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的袋子甩出去。他原本正低头想着今天领班训斥他的话，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他猛地抬头，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那个说书人。
她总戴着一顶旧牛仔帽，帽檐上缀着不知名兽骨制成的装饰，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身姿高挑，腰间缠着米白色粗布，两串黑白的骨刺鞭盘绕其上，手柄处挂缀圆圆的圆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侧腰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她的手总是习惯性地扶在那里。
她的一面侧颜漂亮得近乎锋利，可当她转过脸时，火凤凰刺青从唇角盘旋至额角，在丹凤眼的映衬下，透着一股邪性的美。
“你今天回家挺晚。”凤丹山语气轻快，双手环胸，仿佛他们早已熟识。
高梵没吭声，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塑料袋。他的身形瘦削，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微微驼背的姿态，青黑的眼袋和干裂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枝。
“考虑好了吗？”凤丹山没打算寒暄，直奔主题。
“什么？”高梵一愣，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迟缓地转动着。
凤丹山挑了挑眉，没急着催促。
半晌，高梵终于反应过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七天前，他打工的酒馆突然来了个很会讲故事的旅行者——凤丹山。
她的故事天马行空，讲得出神入化，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酒馆的生意因此火爆。老板三番五次想留下她当说书人，她却总是拒绝，理由是她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她有她的路途。
老板感动得不行，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就为了多留她几天。
而高梵则在厨房里刷着成堆的酒杯和盘子。
忙得他压根没有空出那后厨那一寸地。
好在酒馆隔音不是很好，老板还给凤丹山配了话筒，于是高梵每天听着她的故事，默默刷着杯子。久而久之，他甚至会在心里预言故事的发展——战士会怎么打怪，会不会赢，偶尔还会吐槽那些不自量力的“怪物”。
直到两天前，他下班回家时，在巷子里遇见了嘴里叼着野花的凤丹山。
尽管没有见过本人，但从前厅同事们口中知道这人的样貌穿着，尤其是脸庞的刺青更是行走的标识。
她晃晃悠悠地走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尽管从未正式交谈，但高梵对她很有好感。她的故事，他总能预言成功，这让他有种隐秘的成就感。
那天，他鼓起勇气上前搭话，磕磕巴巴地表达自己对故事的见解。
凤丹山原本正苦恼今晚睡哪棵树，闻声回头，看见一个羞涩的年轻人低着头，语无伦次地说着：“你……你刚才说的食人花和石头人的故事，我猜石头人会把自己投进食人花的胃里，摩擦出火星烧掉它……结果真的猜对了……”
他越说越小声，生怕她不耐烦。
可凤丹山却听得很认真。
然后，她突然问：“要一起跟我去镜空吗？”
高梵愣住了。
镜空——她故事里的终极目标。她从未详细描述过镜空是什么，只说那是她旅途的终点。
高梵勉强扯出一个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缘：“我只是普通人……连架都不会打，只有挨揍的份。”
“学啊。”凤丹山随意地挥挥手，手柄上的圆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世上没有绝对的弱者。”
高梵挠了挠头，还是拒绝：“我……什么也不会。”
凤丹山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凑近一步，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太阳穴上：“我需要你这样的伙伴。你很有预言的天赋，我能闻到这种味道。”
高梵僵住了。
她后退两步，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镜空有四个入口。东边的枯井、南边的树、西边的教堂窗、北边的山洞。”
“东边的枯井会吞噬自不量力的人。”
“南边的树是流放之地，离下一个节点最远。”
“我准备去北边的山洞，听说那里最容易出现在热闹的中心城。”
高梵听得一愣一愣的。
凤丹山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在开玩笑：“哦对了，我故事里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考虑一下？”
“你是我第一个邀请的人。”
说完，她不等他回应，一个轻盈的跳跃，消失在夜色中。
高梵呆立在原地，夜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回到自己那间用集装箱改造成的“家”，躺在别人丢弃的木板拼成的床上，他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她的话。
“怪物是真的？那些拥有怪物般力量战士也是真的？”
那些是胡编乱造的吧，如果真的存在那岂不是世界举重记录要翻好多倍。
“她不会是看上我的肾了吧……可我这体格……”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勉强睡着。
而现在，凤丹山站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一簇幽蓝的火苗倏地从她指尖窜起。
火光映照下，她脸上的火凤凰刺青仿佛活了过来，展翅欲飞。
高梵瞪大眼睛，喉咙发紧。
塑料袋从他手中滑落，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是魔术吧？”他干巴巴地问，声音发颤。
他眼睁睁看见，空无一物的手尖窜出违背常理的火焰。
凤丹山没回答，只是歪了歪头，火焰在她指尖跳动，映出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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