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清脆的掌掴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打碎了原有的沉寂。
“朕的旨意,岂是你能违抗的!”渊泓帝端坐于龙椅上,面色沉沉地盯着跪在殿下的长乐公主。
步听雪挺直腰板,垂裳而跪,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头饰凌乱地晃动着,她轻轻地用手捂着脸颊,低头凝视着冰冷的石板地面,沉默不语,却在无声中透露出抗议。
“长乐,镇国侯年轻有为,战功显赫,你为何如此固执,拒绝这门良缘?长乐你竟如此糊涂!”皇帝见长乐公主沉默不语,怒气更盛。
“良缘?”步听雪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皇帝那冷冽的目光,她双眼微红,哽咽道:“父皇,儿臣对镇国侯无半分情感,婚姻应建立在两情相悦之上,儿臣不愿草率决定,更不愿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眼角渗出的泪珠被轻轻抹去,她继续道:“况且,边疆战事正酣,儿臣无力驰援,已是愧疚难当,又怎能在此时谈及婚嫁之喜?天下苍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儿臣岂能只顾个人欢庆,而忽视百姓疾苦?父皇,此桩事,绝非长乐糊涂。”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渊泓帝脸上表情复杂,他甚宠爱的小女儿一贯乖巧,怎在此事上执拗不通,看着跪于冰冷地板的长乐,他真是又怜又气,“哼,朕不知长乐竟如此心怀天下。罢了,罢了!你退下!”随即挥袖转身,不再多看长乐公主一眼。
“长乐谢过父皇。”步听雪轻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她知晓,至少在此刻,那桩强加于她的婚约暂时被搁置了。
随后她缓缓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宫殿。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此时,天空中传来一阵空灵的鸣叫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天穹。
步听雪凝眸远眺,看着一群群展翅高飞的鸿雁,忽的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远赴边陲。
前些日子听闻边疆战事紧张,形势严峻,那些赴汤蹈火、投身疆场的平民百姓和坚守边疆的英勇战士正在替她的安逸负重前行,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在这宫中享乐度日?
无论如何,她决心远赴边陲,守护民众安宁,守护盛世太平。
她垂下眼帘,加快步伐,悄然返回了自己的寝宫,着手悄无声息地整理行囊。她挑选了最为朴素的衣裳,备齐了必备的药物与干粮。
在夜幕的遮掩之下,步听雪选中了一个最为合适的时机——那正是宫门守卫换岗的当口,此乃一天中守卫最为懈怠的时刻。
她身着一件平凡的侍女衣衫,头戴一顶遮挡视线的斗篷,尽可能地隐藏了自己的容颜。
换岗的号角在夜空下回响,宫门守卫开始交替。新守卫与旧守卫交谈着,交流着岗位上的要点。
步听雪便在此刻,悄无声息地通过了宫门,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夜空里,星光闪烁,月色清辉。步听雪站在城墙之外,回首眺望那座她居住多年的皇宫。
父皇,待战乱平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之时,长乐定当返回宫中,向父皇请罪。
思罢,她决然转身,踏上了通往边陲的遥途。
……
步听雪为尽快抵达边陲,日夜兼程,屡次更换马匹与车辆,沿途仅于马车之中稍作休息。
随着马车在通向边关的崎岖道路上缓缓行进,土地愈发荒芜,路上树木稀少,徒留一地的残枝枯叶四散。
她轻轻地拨开车窗帘幕,透过窗棂向外眺望,只见道旁不时横陈几具战士的遗体,他们横卧于地,四肢被武器击碎亦或是马蹄践踏得支离破碎,胸前背后满是血洞,惨状不堪入目。
战甲残躯横道侧,金戈碎骨卧沙场。
步听雪不忍卒视,内心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怆,欲拉上窗帘,然而,当她不经意间再次瞥见那些遗体时,她意外地发现,一些身着铠甲的战士,竟也遍体鳞伤。她方才只看到些未着战甲的士兵,可为何身着战甲的也伤亡如此惨重?
这些铠甲,原应是战士们最可靠的护盾,为何会如此脆弱?
沉思之中,马车之外忽然响起一阵紧迫而有力的马蹄声。
“停车!”
步听雪声微微一怔,轻轻抬手掀开车帘,看到拦下她的是身着玄色战甲的将军,战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凛冽寒光,上面的麒麟纹路栩栩如生,似要破壁而出,彰显着他的赫赫战功,那是无数次血与火洗礼后的荣耀勋章。
将军面上覆着一副金色面具,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金冠之上,红缨随风舞动,恰似烈烈烽火。阳光倾洒,有微光沿着金色面具边缘游走,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似为这冷峻的将军添了几分温情。
从面具的缝隙间望去,那双深邃眼眸仿若幽潭,眼底藏着尚未褪尽的战场杀气,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将军居高临下望着她,启口问道:“前线战火正酣,你为何前往边陲方向?难道不知那处危险重重?”
步听雪展颜一笑,眼眸中闪过星星点点的光,脆生生道:“将军,边疆战事我有所耳闻,危险亦知晓。但那里的百姓更需要援手。战争非独士兵之役,它关系着所有人的未来和整个江山,我此行,是为了尽绵薄之力,为那些在战火中受苦的民众送去希望与援助。”
将军沉默须臾,眼眸微眯,随后缓缓说道:“姑娘的勇气与决心令人钦佩。但战争无情,我不愿你受到伤害。若你执意前行,切记谨慎。”
步听雪微微颌首,感受到将军的关切,心中暖意顿生:“谢将军忠告,我会倍加小心。愿将军战场之上,也能安然无恙。”
将军策马返回队伍,引领骑兵继续前行。
夕阳慢慢沉没地平线,晚霞如绯,映照在战士们的铁衣之上,泛起一片金辉。
……
不知过了多久,步听雪终于来到军营附近的落脚之处,待她整理好行李时,外面传来阵阵骚动。
“救救我儿吧!救救我儿!”
步听雪出去查看情况,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手里捧着一堆破烂衣服,凑到行人面前扒拉他们的裤脚,嘴里不断哭喊着:“救救我儿吧……”
旁人却无动于衷,掸掸灰尘抽身离开,不肯施舍一个眼神。
“发生何事了?”步听雪微微蹙眉,上前去搀扶起那老妇人。
老妇人见有人搀扶,眼里瞬间绽放出光芒。她紧紧抓着步听雪的手臂,絮絮念叨着:“救救我儿吧!”接着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破衣服递到步听雪面前,仿佛那就是她的儿子。
“姑娘,我劝你别瞎掺和。”一个大汉睨了眼老妇人,继续道:“她是这里有名的疯啊子,一天到晚尽知道逮人叨叨这几句。”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对老妇人的厌恶和烦躁。
步听雪仿若未曾听到糙汉对她的提醒,自顾自问道:“婆婆,你家在何处?我将你送回去。”
“她没得家。”糙汉接过话头。
步听雪眉头紧锁,转首问道:“那她亲人在何处?”
“她也没得亲人。她夫家早逝,孩子前年北疆战役中被那匈奴用马活生生踩死,连个尸体都没得咯。”糙汉事关无己地说着,好像只是说了稀疏平常的小事。
步听雪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她环顾四周,发现行走在街上的人们面瘦肌黄、麻木不仁,犹如走尸般毫无目的地游荡着,她已无法从他们身上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为何会如此?
是频频战争消磨了他们的意志,她来到此处才发现北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荒凉,路上她已见到许许多多蓬头垢面的难民,只要能吃就往肚子里咽,甚至连虫子都能直接生吞。
不似在京城,个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她接过老妇人手上的破旧衣服,细心地叠好收起来,牵起老妇人骨瘦如柴的手,将手轻轻搭在老妇人手背上,柔声道:“婆婆,我会救你儿的。”
她并非仅对那位苍老妇人作出承诺,而是内心深处自勉,她会力挽狂澜,拯救那些在沙场上拼杀的勇士,拯救困顿贫瘠的北疆,拯救那些被战火消磨了意志的人们…
刹那间一个念头在步听雪脑中闪过——打造一副坚不可摧的甲胄。
她曾细细研读过有关甲胄设计的书籍,这一次,她想要助军队一臂之力,改良甲胄,让北疆的战士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凯旋,不再畏惧匈奴那锐利的兵刃。
思及此处,步听雪立刻询问附近的铁匠铺位置,得知后迅速整理行囊,直奔铁匠铺而去。
时间紧迫,甲胄的研制刻不容缓,否则将会有更多的士兵牺牲。
步听雪回想起途中所见的伤残战士和他们残缺不全的遗体,心中悲痛万分。有多少人渴望与家人团聚,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为了守护边疆,他们勇往直前,浴血奋战。
既然踏上了这片土地,她绝不能虚度光阴,拯救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刻不容缓。步听雪步伐加快,身后仿佛有千千万万个英灵在催促着她往前。
一阵轻风拂过,轻轻扬起了步听雪的秀发,她回首望去,却见四下无人,只余下一片染红的沙土静静地铺展。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九歌·国殇》
这句诗好适合最后一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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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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