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扬心里的疑团变得更大。
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金旭才一直隐瞒他和刘卫东之间的同学关系?
不对,这层关系不可能隐瞒所有人。
金旭是“10.26抛尸案”专案组的副组长,刘卫东是头号嫌疑人,按章程,在刘卫东失联案和抛尸案两案合并成立专案组的时候,他俩曾经是初中同学这件事,从组长栗杰到其他所有参与办案的公安刑警,应该就全都知道了。
除了空降来的尚扬。只有他一个人在状况外,被蒙在鼓里。
他从金旭的办公室出来,派出所里像在打仗一样,到社区传达通缉令的小李等人已经走了,还留在所里办公的几位民警们,也各个都忙得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尚扬看了一圈,找不到可以让他询问下更具体情况的人。
就在这时,金旭本人打了电话来。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尚扬:“……无聊。”
金旭自作主张道:“那我就先告诉你好消息,那个支付宝账号的相关信息查到了。”
尚扬一听,忙问:“是什么人?”
“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金旭道,“这账号绑定的身份证,是个叫周爱军的农村老头儿,六十来岁,刑侦已经核实过,他前两年中风,留下残疾,行动都不能自理,不具备作案条件。”
尚扬道:“那个支付宝账号,不是他本人在用?”
金旭道:“应该是被人盗用了身份证,具体情况还要再查查看。你还在所里等我吗?先去吃点东西,我们所食堂还行。”
尚扬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才分开俩钟头不到,这么想我?”金旭并不给尚扬喷他的机会,马上又一本正经地说,“省厅督导组的人快到了,我得向督导组汇报下情况,完事才能走。”
尚扬本来想直接问他与刘卫东的事,听他说督导组马上就到,暂且按下质问的念头,心里终究不爽,冷淡道:“那你好好准备,认真汇报。我也有别的事,挂了。”
金旭道:“你先吃饭去,别饿着肚子等……”
尚扬不听完就挂断了。
金旭:“……”
他只得自嘲地笑一笑,把手机收了起来。
督导组的车刚进白原市区,还要十几分钟才能到市局。
利用这段时间,金旭又把“周爱军”的支付宝信息仔细琢磨了琢磨。
这账号的交易记录有点不同寻常,十月还没过完,当月流水已经达到了九十多万,进出款项的金额最低几千块,高的则达到数万。
是用来非法套现的账号吗?
有些不法商家和个人,在国家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依然顶风作案,违法提供信用卡花呗白条套现服务,这账号有点像是专门用来干这个的。
不过金旭很快又排除掉了这个可能,这流水不太符合这类案件的常见规律。
干这个的不法分子都挺鸡贼,知道是在钻法律空子,一般都会分成几个甚至几十个账号,以及数台POS机,分别来完成这么大金额的操作,有点风吹草动就马上不敢了。不太可能一个月内套现近百万,还全都集中在一个账号上操作。
这种操作,更像是……地下钱庄。
这莫非是一个放高利贷的“马甲”账号?
刘卫东是个多年赌徒,借过高利贷不足为奇。
他认识的某个非法放贷的家伙,和他一起算计贾鹏飞从孙丽娜那里勒索来的十五万,合谋杀害了贾?
等向督导组汇报完了,就去证实下这个猜测,找到“周爱军”本人,支付宝账号的正常使用,不单单是用身份证注册,还涉及到身份证对应的银行卡,本人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当然,去之前,要先回所里把尚扬带上。
金旭想起尚扬刚才冷冰冰地挂他电话,心里一阵恍惚,荡秋千似的没着没落。
尚扬这人,有时外冷内热,有时内外都冷,读书的时候脾气不好,可是心思还都在脸上,好猜一些,现在学得端架子,高不高兴,喜不喜欢,都不好猜出来了。
到底是高不高兴?又究竟是喜不喜欢?唉。
松山派出所门外,尚扬拦了辆出租车。
“去鹿鸣镇?”司机师傅听出他不是本地人口音,以为他不了解情况,说,“去那里很远的,我来回要三个多钟头。送你去汽车站,你坐公交车,能直达,几块钱就能到了。”
尚扬道:“公交太慢,我赶时间。包车可以吗?办完事再送我回这里。”
出租车一路出了市区,朝着鹿鸣镇的方向行驶,道路宽敞通畅,路上看见了好几次城乡公交车。
如司机所说,几块钱,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能顺利到达距离白原市区近百公里的鹿鸣镇,鹿鸣镇倚着山,翻过山,就是另一个自治区省。
说起来也还算方便,如果尚扬不赶时间,这样平坦畅通的公路,新能源公交车,整个旅途也不会太辛苦。
但在数年前,没有这样的公路和这样的公交车,金旭想要回家,没有这么方便。
他在寝室里对其他同学提过一次,说从北京回家,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火车到省会,四五个小时火车到白原,两个多小时到县里,如果幸运的话,能赶得上一天只有一趟去鹿鸣镇的公交,就可以再坐半个多小时到镇上,最后徒步走七公里山路,回到他家所在的小村子,赶不上公交的话,就只能全靠两条腿。
尚扬当时在下铺听到这像是人在囧途历险记一样的回家旅程,简直不敢相信,忍不住把脑袋从下铺探出去,朝上面问:“真的假的?村村通公路好多年了吧?你家怕不是住在原始部落?”
他记得金旭没有理他,似乎是居高临下地冷漠瞥了他一眼。
后来,他从别处陆续听说了金旭更多的事,贫困生,孤儿,入学时连一件行李都没有,穿着洗得褪色裤腿短一截的高中校服就来了,柜子里除了公大发放的生活用品,什么都没有。
他渐渐意识到金旭没有任何夸张,是他自己井底之蛙,对我国农村版图的广袤一无所知。
大四毕业前夕,他和金旭因为某些事动了手,结结实实打了一架,都挂了彩。
午夜时分,两个鼻青脸肿一脸惨状的男生,在寝室楼的天台上,在针锋相对了四年以后,在即将各奔前程的时刻,在公大的苍穹夜空下,终于还是和解了。
他们四年中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对方聊了天。
尚扬至今清楚记得金旭告诉他的——
大一开学那天,领到饭卡,窗口的老师告诉金旭,里面有直充进去的给贫困生的生活费,以后每个月都会有。
“从学生处出来,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对着西边磕了头,跟我爸妈说了声,我上大学了,国家养我,我不会饿死了。”
从他们上大学算起,十几年了,金旭的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鹿鸣镇依山傍水,建成了旅游度假村,据说还有特色民间艺术正在申请非遗。
金旭家那个小村子的村民们都从水电不方便的山上搬了下来,融入了新的村落。
出租车把尚扬载到了鹿鸣镇。
这镇子比想象中要小很多,说是镇子,规模和贾鹏飞家所在的那个大村庄差不多。
现在是旅游淡季,镇上到处都是饭店特产店,能想象得出旺季时来旅游的不少。
尚扬独自进了镇子里,问路旁玩闹的小孩:“你们镇中学在哪里?”
小孩给他指了路,中学很好找,就在路旁,校舍建设相当不错,干净敞亮,能看到里面的塑胶跑道。
这显然是一所新建的中学,不是金旭从前读过的那一所。
门卫室的保安从里面出来,问尚扬:“你找谁?”
尚扬出示了证件。
保安道:“警察都来过两三回了,怎么又来?你等下,我给校长打个电话。”
失踪的嫌疑人刘卫东曾经跟父亲一起住在鹿鸣镇中学宿舍楼里,这是他生活过数年的地方,无所逃窜的话也有可能逃回这里躲藏,栗杰派人来查过一次,县里的刑警也来过。
中学老校长亲自出来,把尚扬带进了学校里,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尚扬看出校长的紧张,说:“我只是来了解下刘卫东的情况。”
校长拿出在信笺上写好的“情况”,足有好几页,说:“上次那几位警察同志来问过以后,我就把当时和他们说过的事都记了下来,年纪大了忘性大,不写下来回头我自己都记不住。”
尚扬没想到就这么捡了个现成,连和群众沟通都省了。
刘卫东的父亲在这学校里教了二十几年书,因为交通不便,夫妻聚少离多,最后还和老婆离了婚,把正好该读初中的儿子刘卫东,也从市里带了过来,父子俩就住在教师单身宿舍里。
那栋旧宿舍楼前几年就拆了,何况就算没拆,刘父退休后搬回市里去住,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带走,他们住的那间宿舍,早就让别的单身老师住了进去。
因而刘卫东如果潜逃回这里,也是没处可躲的,他毕竟不是鹿鸣镇的原住村民,在镇上没有宅基地和房屋。
和他关系较好的那些初中同学,出去打工的比较多,只有两个男生留在鹿鸣镇,一个务农并开农家乐,一个就在本校当老师,两人都已经结婚生子,没从事违法活动,也不会窝藏嫌疑人刘卫东。
尚扬一目十行地看完,问校长:“刘卫东那一届,有个叫金旭的学生,您记得吗?”
校长想都不想:“不记得。”
尚扬道:“他当时应该还叫金晓旭。”
校长道:“真不记得,学生太多了。”
尚扬:“……”
校长分明是记得有这么个人的,就是以前不记得,被警察上门问询后,还能想不起来吗?
或许就是知道金旭现在的职业和职务,不想多说,怕给自己惹麻烦。
“那一届学生的花名册还在不在?”尚扬道,“能让我看一下吗?”
校长把名册找了出来,尚扬更确定自己的猜测,十几年前的毕业生,如果不是最近刚用过,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
尚扬翻开,发现刘卫东那一届学生只有两个班,刘卫东在一班。
他把一班的名字从头看到尾,没有“金晓旭”,他只得又看了二班,仍然没有。
莫非金旭初中留过级?按上大学的年份来算,尚扬和他,都与刘卫东是同一届才对。
忽然间,一个想法从尚扬的脑海中晃了过去。
公民如果改掉名字,仍然会在身份档案里留下曾用名,但如果二次改名,就会把第一个曾用名覆盖掉。
在使用“金晓旭”之前,也许金旭还有别的曾用名。
尚扬把两个班的名单又快速看了一遍,发现了两个班里唯一一个金姓,是二班名册中的——
“金嘉轩”。
明天入V
先说好,入V章粗长不了,日更我都有点吃力orz,之后追更或不追各位都请随意,谢谢大家,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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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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