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好几天没见，邱澄一下午都在霍苏言家里和他待在一起。
厨房那边冒着蒸腾的白雾，整个屋里逐渐弥漫起鸡肉丸子的香气，霍苏言正在做火锅。
邱澄忽然感觉自己心里像塞满了太阳底下暴晒过的暖棉花似的。
她轻手轻脚移动到厨房，从后面出其不意地抱住他的腰，“叮叮！惊喜来啦！”
霍苏言不紧不慢用不锈钢长勺搅着汤。
“咦？你怎么没被吓到？”邱澄不解。
圆乎乎的勺子突然映出她的歪歪扭扭的脸和厨房的玻璃门。
霍苏言的声音传来：“看见了没？”
好吧。
邱澄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会这么缠人，等他关了火，都不想松开他。
“你这是要长我身上？”霍苏言倒不急，慢条斯理地将用过的空碗空盘移到水池里洗。
他习惯真好。邱澄默默地想。平时她都是等全部吃完了，堆在一起洗。
她脸上热乎乎的，贴着他的后背，忽然说：“我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真好。结婚也挺好的。以前看见我爸爸妈妈的婚姻，我都不敢结婚。”
霍苏言手一顿，冷水哗啦啦浇在他手上。
厨房里一下子变得很静，只有流水的声音。
邱澄见他像定住一样，手通红，抬头去看他，“怎么了？”
霍苏言继续洗碗，“没事，先出去等着，我一会儿就端出去。”
邱澄蹦蹦哒哒地走了。
霍苏言回头望着那在晃动在餐桌旁摆碗筷、嘴里哼着歌的身影，心脏突然痛得像被人挖走一块。
他忍了忍，用力洗碗。
晚上，两个人靠在一起，在沙发看电影。
电视机柜后面的白纹大理石板，不断地变换着电视机里散发出的光影。
邱澄澈扭头去看霍苏言，他脸上和瞳孔里也变换着同样的光影。那眼睛充满蛊惑的感觉，她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他明天又要去出差，她有了困意也舍不得去睡觉。
“明天几点的飞机？”她声音哑哑地问。
“九点多，我很早就要走。”他也看向她，揉揉她的脑袋，“困了就去睡觉。”
“不困。”她又去看电视。
很倔强。
霍苏言暗叹声气，却没有逼她去睡觉。
过了一会儿，邱澄又问：“那你会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不知怎么地，她就想这么问一句。
霍苏言停了一下，周围光影变幻两下，他才出声说：“会。”
霍苏言俯身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她眼里的复杂情绪才得以消减。
邱澄挽住着他手臂，头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看电影。
漫长的时间里，霍苏言都沉默着陪她听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对白。
直到邱澄靠着他睡着，传来均匀的喘气声，霍苏言才终于整理好复杂的情绪，关掉这部他一个画面都没记住的爱情电影，抱起她回到房间。
开了电热毯，将被子扯到她脖子处掖好。
最后，他单膝跪在冰凉的瓷砖地板，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角处的发丝。
霍苏言眼里全是温柔的眷恋，但是他知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这样看着她。
心脏像是一口气被堵住，上不来下不去的那么难受。
安静的房间，响起他沉闷的声音。
“邱澄，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等我解决完这件事，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你，还能等我吗？”
邱澄睡得很熟，脸热得红扑扑的，以安稳的呼吸回应他。
霍苏言将被子稍微拉下一些，停到她肩膀处。然后他就这么跪在床边，看了她许久。
直到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才回过神。
他俯下身，去亲她的唇角，却在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停下，换了方向，最后在额头上落下眷恋一吻，声音低低地说：
“如果不行的话，还是祝你幸福。”
“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他自言自语地说完，关了台灯，起身慢慢退出房间。客厅里的最后一丝光源，最终消失在门缝。
***
婚礼那天，现场架了好几台机器，网络全程直播。
霍爸爸霍妈妈，霍苏海尹思霏，还有霍苏琳全部盛装出席。沈茹晨和沈昭也是一样，沈茹晨甚至穿上红色旗袍。
两家人喜乐盈盈地站在大厅门口迎接宾客，接受道贺，说着寒暄的话。
化妆室里，邱澄揪着裙子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忍受着化妆师用扎脸刷子，将很厚的散粉扑到她脸上。
“霍苏言来了没有？”她问身后坐在床上，低头看手机的夏新柔。
夏新柔抬起脑袋，与镜子里的她视线撞到一处，“吕成说还没见着他。”
吕成是夏新柔的男朋友。
“别担心，”夏新柔站起来，走到邱澄另一边，拍拍她的肩，开玩笑似的说，“霍公子花这么大价钱办婚礼，还全程直播，还能跑了不成？”
也是。邱澄想到霍苏言出差那晚，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自己额头一热，他好像亲了自己。
心里瞬间多了些松快感。
“对啊，”化妆师也俏皮地附和，“霍先生叮嘱我们给您上妆用的化妆品都必须是顶级的，不能伤害皮肤的，他这么爱您，怎么可能舍得不来，霍太太放心好了。”
邱澄对着镜子笑笑。
可十一点半的时候，婚礼现场仍没有霍苏言的身影，邱澄给他打电话，显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害怕霍苏言出什么事，邱澄打电话问沈昭。
沈昭说他在联系，让她不要着急。
怎么可能不急，心里那点不安全感萌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心里全是恐惧，怕霍苏言真的出了什么事。
大冬天的，她还直冒汗，化妆师不得不频繁给她补妆。
十二点，直播已经开始，宾客开始期待婚宴开始。可是司仪一直在台旁跟别人说话，迟迟不开始。
十二点半，宾客开始不安分地躁动。
霍爸爸霍妈妈也急了，霍妈妈坐在宾客席里，狂给霍苏言拨电话，嘴里不停下念叨：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日子怎么搞出这个状况？让他不要出差不要出差，好好在家里准备准备，非要去，非要去……”
霍爸爸假装淡定地安慰自己老婆，拍拍她肩膀。
只有霍苏海和尹思霏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去，网络舆论炸开锅，纷纷议论霍二公子这是逃婚了吗。
“这还真是霍二公子的秉性啊？以为他这些年成熟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靠谱，家里人也跟着丢这么大人。”身后有人议论。
沈茹晨听了，心里觉得不该。
霍苏言这孩子基本是她看着成长的，从前是骄傲又不驯，可最近几年确实已经变得稳重不少，她看得出来，所以才放心让女儿嫁他，可是现在……
沈茹晨起身走过廊道，停在霍妈妈身旁，问：“这孩子是不是飞机延误了？怎么到现在没过来？”
霍妈妈还在火急火燎地直拨电话：“那也应该事先告诉我们一下，一句话不说呢怎么……”
沈茹晨直起身，环视一眼躁动的宾客，心里有说不出滋味。她的女儿，不能再经历一次被抛弃的痛苦。
她回头看向坐在座位上的沈昭。
沈昭接受到目光，立马过去。
沈茹晨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楼上，低声道：“先去看看你妹妹。”
沈昭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见邱澄拖着婚纱跑过来，身后化妆师和夏新柔正在追她。
沈昭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邱澄跑得脸都红了，气喘喘地问：“苏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们不告诉我？”
沈昭轻轻拍拍她的侧脑，“没有，可能是飞机延误了，你别着急，先回去等着。”
“我不想等了。”邱澄说。
“你不等，一会儿他来了，婚礼又少一个新娘，你让宾客怎么想？”
邱澄气鼓鼓的脸腮瘪下去一点，嘴角抿得很紧，想了想，最终还是跟夏新柔和化妆师回去继续等了。
下午一点整的时候，网上有人放出霍苏言在海临市晒太阳的视频和图片，排成放了九宫格。
其中两张还有美女正作伴喝酒，好不惬意。
舆论瞬间掀起千尺浪，将盛淮的这场可笑的婚礼吞没。
网友A：“人家看起来这是压根儿不想结婚啊，家人逼的吧？”
网友B：“肯定是联姻，听说是沈家的小姐，霍二公子根本不喜欢那个女的，所以才……”
网友C：“好勇啊……”
网友D：“霍二公子还是原来那个霍二公子，想嫁入豪门的姐妹注意了，他人在海临，冲啊！！！”
网友E：“我说，就没人可怜一下新娘吗？被人当成反抗家人的棋子戏耍……”
网友A回复网友E：“也是，我要被人这样耍，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
邱澄将手机扔在床上，转头望向窗外刺眼的冬阳。
***
夜晚星光点点，邱澄房间的窗尚未拉窗帘。
邱澄抱着膝盖，看楼下的车水马龙，眼眶周围红通通的，斑驳的光影浮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房间门响起两声轻轻的叩门声，然后传来沈昭的声音：“澄澄，先出来吃饭。”
邱澄怔愣地看着窗外昏黄路灯下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就像没听到。
他是耍自己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仅是一趟出差，他就喜欢上别人了，一切都变变了……
膝盖处的裤子浸入两滴湿乎乎的眼泪。
邱澄机械地拿起电话，再次拨通那个今天打了无数次的电话。
就想问问，就想有一个答案。
经过漫长的“嘟嘟”声，终于通了。
“喂？”对方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你为什么……”她有些说不下去，声音都是抖的。
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知道她不会再出声，他才说：“对不起。”
“对不起，邱澄。”
邱澄咬住下嘴唇，眼泪从眼眶抑不住地溢出。
为什么又是对不起……她不要对不起……
像是心里紧绷的弦突然崩断，心脏被硬扯得生疼。
邱澄忽然情绪崩溃，声音里带有浓重的鼻音和撕裂感冲电话里的人吼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啊！”
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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