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马场飘着淡淡草香,太子裴修厌玄色锦袍上金线暗纹随着牵马动作轻晃,抬手接住二皇子裴铭宸抛来的马鞭时,忽然瞥见远处一抹银甲。
李同润卸了头盔,掩不住眉眼间飞扬的锐气——一月前他率八百轻骑奇袭敌营,硬是将僵持半年的战局撕开缺口。
“好小子!”裴修厌笑着捶他肩膀,马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本王特意备了杏花酿,走,去酒馆喝个痛快!”
裴铭宸折扇轻摇,眉眼含笑:“皇兄倒是心急,莫不是想借酒兴,偷偷说说太子妃的闺房趣事?”
话音未落,便被裴修厌佯怒的眼神扫过,却笑得更肆意了。
裴铭宸慢悠悠跟上,眼角余光瞥见李同润腰间那个绣工一般的银线风鸟香囊,在风中若隐若现。
酒馆二楼临窗雅间,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流转。
裴修厌说起沈雁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烛火将他眼底的温柔染得朦胧:“她总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分明是她自己...咳,酒太烫了。”
话音未落,裴铭宸已笑得前仰后合,却在看到李同润盯着杯底出神时突然噤声。
“苏姑娘...”李同润喉结滚动,腰间香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以前总是来马场看我,每次送药都偷偷多塞两块桂花糕。”
话音未落,窗外正巧传来卖桂花糕的吆喝,惹得三人相视大笑。
裴铭宸斜倚着栏杆,白玉扇骨敲在掌心发出轻响:“你们这般儿女情长,倒不如学学我——无爱一身轻,自在胜神仙!”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琥珀色液体顺着下颌滑落,在月光下碎成点点银光。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
裴修厌望着雨中模糊的街巷,想起沈雁莲总爱站在廊下等雨停;李同润盯着杯底晃动的光影,恍惚又见苏锦雯撑着油纸伞向他走来。
唯有裴铭宸依旧摇着折扇,仰头灌下烈酒,笑声里带着旁人看不懂的寂寥。
戌时三刻,月光被薄云遮掩。裴铭宸驾着黑马行至朱雀大街转角,忽见前方灯笼光晕里闪过一抹熟悉的艳红裙裾。
他猛地勒住缰绳,马嘶声惊飞了檐角宿鸟,那道身影却已拐进暗巷——是苏锦雯。
夜风卷起苏锦雯鬓边碎发,步伐轻晃。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寻常女子这个时辰不该独自在外。
裴铭宸皱眉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想起白日里李同润提及她时眼底的温柔,又瞥见巷口几个醉汉不怀好意的眼神。
“暗中跟着,务必护她周全。”他摘下腰间玉佩抛给贴身侍卫,“若是出了差错,提头来见。”黑衣人影如鬼魅般没入夜色。
苏锦雯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身后总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时而近时而远,刻意保持着距离。
苏锦雯不动声色,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
待黑影靠近,苏锦雯猛地转身,手中短刃抵住对方咽喉:“阁下鬼鬼祟祟跟着我,所为何事?”
被制住的暗卫显然没料到一介弱女子竟有如此身手,挣扎间腰间的令牌掉落在地。
“姑娘饶命!”黑衣人被点住穴道,冷汗浸透后背!
“我家殿下见姑娘孤身夜行,特命小人暗中护驾......”话未说完,苏锦雯已扯开他的面罩,月光照亮掉落地上刻着“宸”字的令牌——正是二皇子府的徽记。
苏锦雯听完,收起短刃:“替我谢过二皇子。”说罢,将令牌还给他,转身离去。
记忆里缺失的片段如破碎的镜面,她怎么也想不起何时与这位皇子有过交集。
吱呀一声,苏锦雯推开府门,廊下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穿过寂静的回廊,正堂透出暖黄烛火,窗纸上晃动着佝偻的身影,苏锦雯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奔去。
“祖母,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苏锦雯跨进门槛,就见白发苍苍的祖母披着狐裘,正守在桌前,青瓷碗里的云吞还冒着袅袅热气,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撒着星星点点的虾米。
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立刻握住苏锦雯冰凉的指尖,心疼道:“这双手冷得像冰,是不是又贪玩了?快坐下吃些热乎的。”
说着,将云吞碗推到苏锦雯面前,“你小时候最爱吃祖母包的云吞,说皮薄馅大,汤汁鲜得很。”
苏锦雯鼻子发酸,舀起一勺滚烫的汤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勾起童年回忆。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抚着她的手背道:“跟祖母回老宅住吧,即便你有了管家之权,祖母实在放心不下。在我眼皮子底下,好歹能护着你周全。”
“祖母...”苏锦雯放下筷子,眼眶泛红,“我也想日日侍奉在您膝下,等我把这些事都安顿好,就去陪您。”
老夫人看着苏锦雯坚定的眼神,慈爱地笑了:“罢了罢了,祖母明白。你这孩子,自小就有主见。你只管去做想做的事,记得常回来看看祖母就好。”
想起今夜的事,苏锦雯犹豫片刻,轻声问道:“祖母,您可认识当朝的二皇子?”
老夫人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目光变得悠远:“自然认得。这位殿下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细腻,重情重义。当年苏家落难,若不是他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我们苏家哪还有今日...”
夜渐渐深了,老夫人的讲述如同一把钥匙,轻轻叩击着苏锦雯记忆的大门。
苏锦雯望着碗里渐渐凉透的云吞,那些被遗忘的片段似乎正在慢慢拼凑完整。
暮色如墨,二皇子府的大门在夜色中紧闭,一道黑影鬼魅般掠过墙头,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
暗卫单膝跪地,额角冷汗,将方才在苏府外巷的遭遇一五一十禀明。
裴铭宸手中的青瓷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茶汤溅出,在宣纸上晕开深色云纹。
“你说那苏锦雯早有防备?”裴铭宸墨色长眉微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
“不过是个闺阁女子,竟能识破暗卫?,到底还是我小看她了。”
暗卫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凉的地砖:“殿下恕罪!那苏姑娘看似慌乱奔逃,实则步步为营。她故意将我们引入死巷,后突然转身用匕首抵住我的喉咙...”说到此处。
暗卫声音愈发发虚,“小的一时不慎,被她点了穴道,这才...”
烛火突然剧烈晃动,裴铭宸霍然起身,广袖扫落案上竹简。
裴铭宸踱步至窗前,望着高悬的一弯新月,嘴角却勾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意。
那些世家贵女见了他,不是怯生生垂眸行礼,就是变着法子献殷勤。
倒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狡黠的女子,像只狐狸…
“备马。”裴铭宸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见暗卫面露惊愕,裴铭宸抬手整了整玉带,“取城南锦芳斋的绿豆饼,明日巳时送去苏府。就说是本皇子听闻苏姑娘喜食甜腻,特命人采买。”
暗卫张了张嘴,终究将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裴铭宸素日最厌恶女子弄权,如今不仅不怪罪苏锦雯,反倒要送她点心?夜色中,裴铭宸的身影与窗上的蝙蝠剪影重叠。
只听裴铭宸轻笑一声:“本皇子倒要看看,这只小狐狸,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次日巳时,八抬食盒停在苏府门前。
当管家揭开食盒,露出青瓷碟时,正倚在榻上翻阅账册的苏锦雯指尖微顿。
望着碟中色泽金黄的绿豆饼,她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看来那出戏,倒是引起了某人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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