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爹给你找了门好亲事,等你结业后便嫁了吧。”
“爹?”袅青青面露惊诧,多年习得的教养让她一时没有失态,她稳住身形整理好仪容神态,又问一遍:“爹说的可是真话?为何不提前知会青青一声,为何不先过问一下我的意愿?”
“爹已经替你看过了,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和你门当户对,你娘也赞同,青青,我们都是为你好,能看到你找个好人家嫁了是我们的心愿啊。”方脸的男人抚着垂下的几根胡须,语重心长劝导自己的女儿。
他这个女儿自小便听话,聪明伶俐,街坊邻居见一面都要来夸赞,家中虽然是个清官不算权势滔天亦不富裕,但他教的女儿确是顶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上京有名的温柔才女。
袅青青还是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就这么随意确定好自己的姻缘,更何况,她还没看过眼呢,那人品行如何样貌如何她全然不知。
方脸的男人笑笑:“也好,你先和他见见,说不定你就喜欢了。”
会面就在下午,地点是繁花阁的小湖,袅青青和相看的公子同游,据她父亲所说,这位张公子和她门当户对,性子也是极好,待人谦虚有礼。
二人同坐小船,一同欣赏漫天花瓣。
张公子清新俊逸,温润有礼,与他交谈时能感受到恰当的分寸,正如父母所说那般,是个相配的好人家。
小船停靠岸边,二人走到亭廊小叙,从这里能一览春色风光。
张公子称赞道:“此处好景衬美人,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儒雅,在下为之倾慕。”
他的话犹如春风袭来,带着一股暖意,没有丝毫冒犯之意。
袅青青垂眸,内心也没那么抗拒,她迟迟不肯讲话,张公子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恰当,连忙道歉:“姑娘莫怪,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姑娘,在下在这赔个不是了。”
懂进退,有分寸,家世背景和她相当,袅青青看着眼前弯腰道歉的青年一时卸下防备。
也许,她按父母之言,应了这门亲事,也未尝不是件坏事?
袅青青托起他横在胸前的胳膊,微微摇头:“张公子多虑了,我只是觉得,公子这般好的人,应该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这是哪里的话?”张公子一身青绿融于春色中:“青青姑娘在我眼中无人可及,我早年就听闻青青姑娘在上京的名声,一直想认识但没机会........”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含羞到低下头不敢看袅青青。当然,袅青青被他说的也有些羞赧,也低着头。
春色盎然,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亭中,很是般配。
回去后,袅青青再无异议,同意这门亲事,两家交换庚帖开始筹备婚事事宜,婚期定在七月。
春季总是多雨,袅青青无法赴张公子的约,只能在家写字弹琴,日复一日。
她走到门边,抬眼望着细雨绵绵,远处青山起伏,蒙着一层看不透的白雾。
一阵微风拂过,一道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这声音近在咫尺,好像就是从她身上哪里发出的。
她低头,看到自己腰上挂着小铃铛,她摘下仔仔细细观察,铃铛很有光泽,外表银色似夜晚的月光,清冷绝尘。
袅青青柳眉轻蹙,她何时有的铃铛,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时刻挂在腰间,应是很重要的物品。她唤来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询问,丫鬟也摇摇头。
奇怪,为何没有一人记得,莫不是有人偷偷塞给她的?
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袅青青重新把铃铛挂回腰上,用手轻轻碰了碰,铃铛空灵清脆的声音她似乎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她和张公子联姻的消息在上京传播,袅青青还是如往常那般去上清书院听先生讲课,世家贵女们纷纷前来祝贺,羡慕她拥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在上京,能找个好人家,好夫婿嫁了,是所有女子的心愿。
之前的袅青青厌恶这种想法,她抗拒甚至心里不止一次生出反抗之心,但现在的她,也安于现状,屈服于世道伦理,妥协于父母之言。
婚期将近,袅青青从书院结业,安心待在家中等待大婚那天来临。
不知为何,她心里已然没有那天和张公子相处时的动心,反而心头弥漫着强烈的不安。
一定是要嫁人了太紧张导致,袅青青拍拍胸脯如此安慰自己。
大婚那天,上京有名的世家都来了,袅青青头戴盖头,凤冠霞披,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路上,袅青青不仅没有大婚的喜悦,她垂下眼盯着手里紧紧攥着的铃铛。
她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停车。”袅青青突然喊出声,无意识地喊了一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大红轿子旁的侍女已经叫停,侍女凑近马车小声询问:“姑娘,怎么了?”
袅青青透过掀起帘子的一点缝隙看到外面风光,街道两旁站满凑热闹的人们,她们兴高采烈挥舞着手叫好。
袅青青收回眼,轻声道:“无事,继续走吧。”
轿子重新出发,浩浩荡荡往张府而去。
经过一系列繁文缛节,结婚习俗后她和张公子一同拜堂。
大红铺满的厅堂中央,站着两位红服新人,周围围满贺喜的人们。
“一拜天地!”
袅青青和张公子缓缓转身,一同弯腰,朝门口一拜。
身上挂着的小铃铛随着袅青青摆动的弧度也响了几下,淹没在人声鼎沸中,但袅青青听的一清二楚,如山涧的清泉流水,缓和了她内心的焦躁不安。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极度慌张。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袅青青和张公子对面,她低头能看到张公子红色的喜服和鞋子,斜面上绣着一对鸳鸯,寓意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袅青青迟迟不弯腰,站着一动不动,引起周围人讨论,那人又高喊一句:“夫妻对拜!”
张公子也察觉不对,小声提醒:“青青?”
按理说,如此重要的场合,袅青青不该这样慌乱失神,她应该安安分分和张公子拜完堂,自此成为张家媳妇。
可现在,周围嘈杂的声音彷佛消失,袅青青听不到任何的纷杂,她垂眸盯着腰间的铃铛,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散的片段。
那些片段中,有个不爱与人亲近的姑娘走在她身边,似乎和她说了一大堆话?
是什么话,很重要吗?
袅青青头痛欲裂,耳畔又传来纷杂的声音,张公子扶着她的胳膊,担忧道:“青青,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袅青青一把掀起盖头,面容艳丽,她嘴唇颤抖出声:“抱歉,张公子。”
说完,在大庭广众下,袅青青跑了,只留下一顶红盖头在原地。
身穿大红喜服的袅青青奔跑在街上,无疑是亮眼引人注目,可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她的耳边总是想起一道平静的声音。
她一时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但那声音却给点醒她,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那道声音说: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不必顾虑太多。
掷地有声,犹如老旧的钟声敲响,点醒她心中的迟疑和顾虑。
有人站在她这边,坚定不移支持她,她很高兴。
她看着湛蓝的天际,突然笑了。
人生那么长,她不该被束缚在结婚生子中,她要做自己,找到自己的梦想,她觉得,自己总该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
腰间的铃铛再次响起,袅青青摘下握在手心,看了好一会。
无风自响,为何会这样?
“青青,你怎么跑掉了?你让张家如何自处,你让张公子脸面何存?”
正当袅青青困惑时,他爹追了上来,指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事是我不对。”袅青青抬头,直视面前方脸男人:“爹,我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一生。”
“胡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袅青青眸中坚定,不再退缩,不再迁就,她道:“我要去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我不想被困在后院之中。”
“青青,你要违背爹的意思吗?你敢反抗我吗?!”
男人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袅青青抬眼看向她的父亲,只见他父亲面容扭曲,一团黑乎乎的物体慢慢吞噬她爹,袅青青刚要上前一步,手心里的铃铛摇的更加厉害,似乎在提醒她不要上前。
“爹,你怎么了?”袅青青站在原地没动,她仔细盯着她爹,最终,刚刚还人样的爹变成一团黑色的怪物,形如鬼魅。
鬼魅厉声道:“既如此,你不再是爹的乖女儿!”
说话间,鬼魅已经向袅青青袭来。
——要是遇到鬼,你给他两梆头。
猛然,袅青青脑海中闪过这句话。正巧,墙角人家放着一把铁锹,行动比脑子块,眨眼睛,袅青青手上多了把铁锹。
本能反应下,她拿着铁锹打向鬼魅,在触碰的那一刻,黑色的鬼魅突然消失。
一向忍气吞声,温柔儒雅的袅青青第一次用行动反抗,她突破了自己的枷锁。
周围的场景突然慢慢褪去,袅青青终于想起自己的记忆,她不能停滞不前,她更不能留在这和人相伴一生。
因为,三漫在等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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