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洋行的仓库坐落在苏州河北岸,灰白色的墙体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江执诚站在对岸,望着那座戒备森严的建筑,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朵已经枯萎的白兰。
"执诚,查到了。"陈明远快步走来,将一份文件递给他,"永丰洋行最近三个月确实有异常。他们以香料贸易为名,从南洋进口了大量特殊溶剂,货单上标注的是...香水基液。"
江执诚翻开文件,目光在"货号X-7"上停留:"这些溶剂流向哪里?"
"大部分运进了这个仓库。"陈明远指着对岸,"但奇怪的是,出库记录显示,其中一小部分定期送往香雪海香料铺。"
"香雪海..."江执诚若有所思,"就是浅清常去的那家?"
"正是。"陈明远压低声音,"更巧的是,李文斌在失踪前,曾多次出入这个仓库。"
江执诚合上文件,望向对岸仓库顶楼那扇始终紧闭的窗户。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师兄,"他忽然道,"你说浅清为什么要让我们注意到永丰洋行?"
陈明远一愣:"他不是说...以进为退?"
"以进为退..."江执诚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或许不止如此.“
莳花馆内,浅清正对着一面铜镜出神。
镜中的青年眉眼如画,墨发玉簪,月白长衫衬得他肤白胜雪。可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清哥儿,"徐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香雪海的掌柜派人送来这个。"
浅清转身,见徐伯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盒盖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二个白瓷小瓶,与永丰洋行送来的那一模一样。
"可有留下什么话?"浅清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只说...这是李公子预定的货。"徐伯的神色有些不安,"清哥儿,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批了。咱们馆里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白兰香露..."
浅清取出一瓶,打开瓶塞。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甜腻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暖意。这香气,与云裳房内残留的一模一样。
"退回去。"浅清突然道。
徐伯愣了一下:"可是...李公子那边..."
"就说馆里最近不太平,暂时不收外礼。"浅清的语气不容置疑,"特别是...永丰洋行的礼。"
徐伯会意,连忙捧着锦盒退下。
浅清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对岸永丰洋行的仓库。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知道自己正在下一盘危险的棋。故意向警方透露永丰洋行的线索,既是为了转移视线,也是为了...借力。
那个叫江执诚的侦探,比他想象中还要敏锐。昨日在巡捕房面前展现的英语能力,想必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浅清轻轻抚过发间的玉簪。这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也是他身份的象征。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愿与警方有太多牵扯。但眼下,永丰洋行显然已经将莳花馆当成了目标。
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信纸。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终于落下:
"江侦探台鉴:日前承蒙解围,不胜感激。有关永丰洋行,尚有未尽之言。若得闲暇,可否明日午时于春风茶馆一叙?"
写罢,他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
"徐伯。"他唤道。
老管事应声而入。
"将这封信送到警察局,亲自交给江执诚侦探。"
徐伯接过信,犹豫道:"清哥儿,您真要..."
"风雨欲来,独木难支。"浅清望向窗外,目光悠远,"既然有人愿意查,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徐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捧着信退下了。
浅清独自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对岸永丰洋行的仓库渐渐隐没在夜色中,只有顶楼那扇窗户,依然亮着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他生了一双太过漂亮的眼睛,注定要招惹是非。那时他不明白,现在却渐渐懂了。
在这座光怪陆离的都市里,美丽可以成为武器,也可以成为弱点。而他,必须学会在刀尖上行走。
夜色渐深,莳花馆前院又开始响起丝竹之声。浅清吹熄了房内的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明日之约,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他知道,这盘棋,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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