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之后没多久,司正秀和宁荀纷纷升迁,司正秀离了养济院,我便无法再接近他。”
吴喜娘裂开嘴露出个渗人的笑:“你们真以为我天生便长着这张粗鄙不堪的脸吗?为了进司府做厨娘,我自毁容貌,原先司正秀嫌我长的丑,欲将我赶出府,是夫人留下了我,夫人是好人呐,可惜,这辈子嫁错了人。”
吴喜娘无奈地摇摇头:“好人没好报,司夫人在家里被老虔婆磋磨,他司正秀和宁荀倒是顺风顺水,一个做了南京礼部堂官,一个做了南京太医院院判,老天既然这么不开眼,那我便豁出去了,替天收了他们。”
“我偷听宁荀和司正秀的谈话,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真相。”
“宁荀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所谓秘方,说以孩童的舌头,烘干磨成粉为引,再佐以他们的心头血,混合制成的药丸可以令人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崔拂雪突然想到自己做过的一个梦,梦里那些孩子们七窍流血,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声音,好像无法诉说自己的痛苦……
她忍不住捂住了嘴。
“我不知道那些制成的药丸最终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养济院里的孩子就是被这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拿去制了那种伤天害理的药,后来我便开始四处搜寻失踪孩子的画像,我想为这些孩子,还有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吴喜娘忽地一笑:“只是我没想到,想要他命的竟不止我一个,中元节秦淮河上的人面河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以为司正秀会害怕,思及自己以前的恶行会有悔意,他若悔了,我便给他个痛快……”
她冷笑一声:“可我还是太把他当人看了,从头至尾,他根本毫无愧疚,是他,是他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南平病了,晚上的宵夜是我送,我想着,好机会来了,原想着借送宵夜的机会打晕他,再动手,哪知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浑身瘫软在椅子里,动弹一下都困难。”
“这样好的机会我如何能放过,于是,我将他绑了,在手腕上割了道口子放血,看着脏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我撕下了他的脸皮,他想挣扎,但是他连叫一声都叫不出来,一点点感受脸皮从脸上剥离,反正那张脸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但是宁荀跑了,他比司正秀有警惕心,从中元节那日后,他便整日惶惶不安,我还在遗憾,没能将这两个畜生一起宰了,不料他竟然回来了,哈哈哈哈……”
“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我告诉他司正秀死前留了对他不利的东西,约他在城北的废屋见,他根本没起疑,我事先埋伏在那里,待他来了以后砸晕了他……”
吴喜娘说完,好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瘫在地上:“难道他们不该死吗?三百多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我儿子就这么没了……他们该死,死再多次也抵消不了他们犯下的罪孽……”
吴喜娘被带下去,没人说话,只有叹气声。
许久后,崔拂雪深吸了一口气:“我去见一见司夫人。”
从前只在戏中听说过什么长生不老丹药,没想到还真有人信以为真,为此不惜害人性命。
崔拂雪走到院子里,狠狠地吐了口气。
司夫人像是等的有些累了,崔拂雪进去时,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崔拂雪轻轻拍了她两下:“司夫人……司夫人……”
司夫人没有反应。
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爬上心头,崔拂雪用力推了一下,司夫人从凳子上直直跌落在地,嘴角流着一滩红黑色的血迹。
崔拂雪惊惧不已,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喊道:“小侯爷,司夫人没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知权觉得自己可能是走什么背字儿,有气无力地跟在江不系和贺文章身后。
贺文章两指搭在司夫人颈部的脉搏上,片刻后摇摇头:“死了。”
他又大致检查了一番:“没有争斗痕迹,没有外伤,血色发黑,表面看起来是服毒自尽。”
江不系蹲下身,从司夫人攥紧的手里扣出一片被撕的纸,上面写着“悔”。
崔拂雪有些不能接受,她刚想说话,王知权倒像松了口气般,抢先道:“司夫人受不了内心的折磨,选择自尽,此案就此了结。”
崔拂雪还想说什么,被江不系拉了一把:“案子既已了结,后面的事便麻烦府台大人了,拂雪,你也累了,回去休息。”
他不由分说地将崔拂雪拽走。
出了府衙,崔拂雪气道:“小侯爷,你为何不让我说,司夫人有指认之意,怎么会自尽,她悔,该悔的是没有早点揭穿司正秀的真面目,司夫人之死分明存疑。”
江不系站定,认真地看着崔拂雪,好半晌,一笑:“今儿的拂雪我倒不太认识了,那个在客人间游刃有余,惯会见人说话的崔娘子去哪儿了?”
崔拂雪:“……”
江不系收了玩笑,正色道:“吴喜娘说不知道这些药丸最终去了哪里,你觉得这些药丸还能去哪里,”
崔拂雪一怔。
江不系:“自然是那些有能耐让司正秀和宁荀平步青云的,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那里,这些人府台大人惹不起,我也惹不起,吴喜娘的供词可以是攀咬,可以是胡说八道,但是他们万万不能让司夫人开口,因为她是司正秀的枕边人,你现在去牢狱,恐怕司老太这会儿也……”
江不系没说下去,但是崔拂雪懂了,那些人不能让吴喜娘的话被坐实。
崔拂雪突然觉得之前做的那么多事,好像都失去了意义,他们查案能查出结果,是有人让他们查,查不出结果,也许,不是案子难,而是……
“司夫人自尽对她,对她的家族也许都是最好的结果,拂雪,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即可,有些人,有些事可能还未到清算的时候,这不代表他们不会被惩罚,有点耐心,黑暗总会迎来黎明,”江不系一伸懒腰,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见她不说话,江不系歪着头道:“你说,宁荀明明已经离开了南京,为何又回来?”
崔拂雪定了定心神:“因为姚元英和黄志旭去查了养济院留下的名册,又准备去扬州府查证。”
江不系耸耸肩:“宁荀已经出城了,你说,他怎么会知道姚元英和黄志旭查到了什么,要去哪里?”
崔拂雪一怔,随即惊恐地张大了嘴:“是那些人告诉他的,他们让他回来销毁证据……也是让他回来送死?”
“不出事大家自然都相安无事,可事情一旦出现了裂缝,他们是借着吴喜娘的手,灭了司正秀和宁荀这两个潜藏危机。”
崔拂雪一直认为自己开食肆这些年,与不同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里不乏有钱有权的之辈,自认为颇有些识人的本事。
她有些恍然,江不系这个人,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
她苦笑一声:“小侯爷,从今儿起,我该重新认识你了。”
“好说好说,多给我做几道好菜,拂雪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我保证,言无不尽。”
……
崔拂雪觉得干什么都没劲,索性窝在家里睡觉。
蓝田还以为她病了,着急上火的要去找大夫,白天去秦淮炊烟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她。
崔拂雪见她辛苦,心里过意不去,撒娇似地抱着蓝田:“田儿,给我吃一块桂花糯米藕配一杯桂花冰牛乳,我就好了。”
蓝田狐疑:“当,当真?”
崔拂雪点点头。
蓝田二话不说,去厨房忙活。
崔拂雪轻声说了句:“谢谢,田儿,谢谢你让我在黑暗中也能得见一丝光亮。”
不过,有人可不打算让崔拂雪伤春悲秋太久。
蓝田刚端了桂花糯米藕和桂花冰牛乳从厨房里出来,就听见大门被拍得“嘭嘭”响。
去开门,是卫泉。
他还没说话,目光被蓝田手里的东西吸引:“蓝田,这是何物?”
蓝田警惕地同他拉开距离:“这是我家小姐的,少惦记。”
“哦哦,”卫泉连连点头,忍不住又去闻一鼻子香气,“我也有东西给崔娘子。”
“你?”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哎不对,”卫泉忙解释,“是我家主子有东西给崔娘子,我……”他挠挠头,“我有东西给你。”
“你……我……”蓝田见鬼了般连退了几步。
卫泉从背后拎出一大一小两个篮子:“这是侯爷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敦煌的李广杏,南京吃不着,特别好吃,小的这篮原是主子赏给我的,我想着你应当没吃过,给你尝尝。”
大概是见她手里端着托盘不好拿,卫泉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将篮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走,边走边嘱咐:“记得吃啊,吃不完的放井里冰着。”
“啊,对了,”走出门口,卫泉又回头,“我主子还想问崔娘子,中秋节打算怎么过,要是没别的安排,咱们两家一起热闹热闹得了。”
“小侯爷怎么不自己问我家小姐?”
卫泉眨眨眼睛,坏笑:“嗐,不好意思呗,我主子那人,好面子,还得靠咱俩撮合。”
什么意思?蓝田还想问两句,卫泉已经带上门走了。
不是卫泉对小姐有意思?难不成是小侯爷?
蓝田险些尖叫出声,忙捂住嘴,她想了一会,咯咯偷着乐,小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另一头,江不系听见卫泉回来的声音:“杏子送去了?”
“送了,小的还自作主张让蓝田问问崔娘子中秋要不要跟咱们一起过,主子成不?”
江不系想都没想:“这有什么不成的,依我看,最好就是拂雪能让秦淮炊烟的厨子再弄几道好菜,啧,这么一想,我都开始期待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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