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蜉蝣子(二)

“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在外面蓄是生非,卫家的人护着你,你却只想着与卫氏撇清关系?卫令,卫家不是没你不行,可只要我在卫家,就不允卫家变得四分五裂。” 卫青叹气,“卫姎目前在府上休养,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去看看她罢。”

“卫戚害死我生父那刻起,我们就是仇人!可怜你们还瞒了我十几年,认我认贼作父十几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你问问那郑氏可曾有善待于我,何况我的养母也是被你们逼死的,还有脸面来与我提家人二字,卫青,你真是好大的脸。”

卫令推开他往朝恩院走去。

刚走到院子,面前就落下一阴影,卫令抬头看,发现是赵琮倚在那颗光秃秃的枣树上,手里晃着酒壶,脸上 是玩味的笑:“嗯,好香的酒,阿朝求求小爷,小爷就全给你喝。”

“滚。”卫令径直向屋子里走去,半个眼神也没有分给赵琮。

“阿朝真是绝情。”赵琮从树上跳了下来,“听说你今日去了邓暨那里,怎么,是要对徐廷动手了?”

徐廷是盛清二十三年乙未科的会试第一,是为会元,仅仅在殿试差了一点屈居第二,成了榜眼。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学霸,徐廷才高八斗,不仅自身“高才远识,博学厚志”,还特别好鼓励后进,广收门徒,经常开科举“补习班”,出版应试范文书籍。他对年轻士子关怀备至,问无不答,人赠世号“徐宣城”。

这位盛名在外的榜眼郎身边逐渐聚拢了一批官员,中正之士把围绕在他身边的势力,以徐廷家乡宣城冠名为“宣党”。哪些人是宣党呢?按照《官吏》列出的名录,如果说宣党都是宣城人那就相当勉强,因为从籍贯来看,浙江有七人,北直隶有二人,四川有二人,湖北一人,山西一人,真正的宣徽人士不过一人。总之,聚集在徐榜眼身边的是一批来自北直隶等地这些朝中无人关照的“闲散人等”。

在那个时代,文采名气很重要,徐榜眼能让这么多天南海北的人进入他的朋友圈,可见他的名望、情商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以贬阉扬鹤党为基调的《官史》会认为他“阴为之主”,反对鹤党。

同行是冤家,世界上最怕的就是抢饭碗。鹤党以鹤党讲学成名,以学识、品行吸引天下士子之心;徐榜眼照葫芦画瓢,而且有全国第二的大名在身,无论是应试八股文,还是写诗作词,都是文坛领袖一般的人物。鹤党这边的人物明显不够分量,科举名次最好的也不过是全国第五,[盛清八年庚辰科二甲第二名]的邓昌。

“阿朝真是绝情。”赵琮从树上跳了下来,“听说你今日去了邓暨那里,怎么,是要对王瑞廷等动手了?”

自从邓颐案暴发,鹤党迅速没落,反倒成就了宣党之势,为了平衡朝堂,盛清帝有意起复鹤党,而邓暨就成了起复鹤党的标志,可以打压宣党的力量。

“是,他到底是邓昌之子,是扶持鹤党的不二人选,这次他牵涉了崔颢这桩死案,正是逼他站队的绝佳时机,如果他不肯就范,盛清帝一定会下令杀了他。”卫令道。

“我这次过来,是查到了一个消息,今年的会试主考官正是吏部右侍郎左宜年,副考官则是另一位右侍郎徐廷,会试结束后有几名举子被发现溺毙在永庆河,官府以他们落榜失意醉酒失足溺毙河中结案,小爷直觉不对劲,派人查过这几名举子,总共有五名,都不是京城人士,因此费了功夫,有两名在当地声誉颇好,更是痛酒不沾,而且查到当天那几名举子是准备离京的,又怎么会去饮酒?”赵琮道,“后来探究发现其中这一届的考生里,有一个叫韩敬的浙江归安举子,他的卷子本来由另一位同考官徐廷批改,徐廷认为韩敬的卷子不行,已经将它扔到不及格的筐子里。左宜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来到徐廷这里串门,又偏偏看到了这份卷子,然后他悄悄地把这份卷子收起来,带回去把涂抹的墨迹清除,将它举荐为本房第一。”

“而关键之处在于这名举子与徐廷有师生关系,据说当年徐廷家宣城发生了民变,徐廷到永州避祸,却无人搭救,情况颇为凄惨,后来他遇到了士子韩敬,韩敬因敬重徐廷,因而以五十两银子为代价拜师,两人遂而成了关系亲密的师徒,而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韩敬的品性也就是韩延,是崔颢的门生之一,当年大计给他定了一个“不谨”的评语,因此被贬,韩延气愤之下作了首《怅虎诗》怒斥朝廷官场,正因此事韩延的乌纱帽被摘了,而当年给韩延写评语的正是崔颢,两人应该是有仇的,小爷派人去监视韩敬,发现他与小荣王确有来往,经常出入同一场所,而在中元节那夜,韩敬与徐廷短暂会面,之后就入了滕金楼。”

“若是如此,韩敬应当是投靠了与崔颢同样有仇的徐廷,这个徐廷当初被崔颢讥刺过几次,以他心性应该怀恨在心,而韩敬因为他兄长的缘故与徐廷达成了统一,小荣王的把柄被握在崔颢手中,瞒着太后想要杀崔颢,于是一场刺杀计划就形成了。”卫令道,“可我想,这刺杀局当中应该还有一个人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想要借此将此事祸水东引,陷害张裴两氏,届时这两家最依赖的人是谁?只能是太后,太后也是知情的。”

“既然已经知道凶手,现在小爷就派人去抓捕韩敬,仔细审问。”赵琮放下酒壶的上走去。

“我觉得我们还忽略了一个人。”卫令道,“我去查验过尸体,右侧的脖子上有一道刀伤,极浅,而崔颢的手腕处也有青紫的痕迹,掌心更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可你还记得现场么?崔颢是被伪装成因失去女儿而自杀的死法,这很奇怪,如果我没有猜错,有人在小荣王他们动手前也想对崔颢动手,可惜被小荣王他们派来的人中途打断,而来人没有发现这个纰漏,这也是哪怕太后施压,却也没有办法让崔颢以自杀结案的证据。”卫令道。

“既一开始太后是知情的,说明先于小荣王派来刺杀崔颢的那批人不来自于太后,不过,我则倾向于是太后手底下的人不安分。”

“你是说冯氏?”赵琮理解到她的意思,“因为上月冯贯死了。”

冯贯是冯邽名义上的远房,冯贯金榜题名之后,与同样出身湖广的官员相交,甚至与礼部侍郎薛成宣成了儿女亲家,薛成宣非常欣赏冯贯,自然也给了冯邽许多好处与帮助,朝野内外也有不少人推崇薛成宣,希望他可以入阁拜相。但薛成宣有位死对头张仇英。

张仇英是南直隶的给事中,因为担心薛成宣入阁对自己不利,就动了心思,鹤党党人正谋立漕运总督顾尚谦入阁,这与薛成宣形成了对立关系。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仇英也站到了推举顾尚谦的一边。

推举顾尚谦是党争的一件大事,鹤党与非鹤党就此进行了长达一年的争斗。在此纷争中,薛成宣给郑沧、许正域写了私信推举顾尚谦,信件被阴差阳错揭发了出来。在这关键时候,一个六品的官员,竟然可以直通内阁辅臣,议论内阁人选任命,这还得了。

顿时举朝大哗,非鹤党官员开始团结起来,疯狂上疏,参顾尚谦的、薛成宣的都有,最终,薛成宣被弹劾丢官。

而当初私信的泄露正与郑沧有关,薛成宣倒台,薛府中与冯氏来往的书信也被揭发,其中不少是有关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的证据,冯贤也被抄斩,关于这位郑沧,因为薛成宣将女儿许配给冯贤,因此对他怀恨在心,特意将消息放出给仇英,而且让郑沧这么做多少也有崔颢的意思。

“看来,是为了拖张仇英下水。”

“如果张氏受此案牵连,那么兵部有些职权就要落到禁军头上,禁军正是太子在管。”赵琮补充道,“既讨好太子,又报了仇。”

“是,目前因为太后有意插手禁军,太子与太后双方产生了分歧,太子则试图利用冯氏来扩大自己在禁军中的势力。”卫令道,“可是我们仅凭这个报不倒冯氏,如今崔颢的案子越闹越大,哪怕知道真相如此,太后那边一定会推韩敬出来做替罪羊。我们即刻放出消息抓捕韩敬,届时你暗中护送他到张仇英面前,韩敬定会全盘托出,顺带会将科举舞弊案揭露出来,报复徐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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