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岁月静好的程慎之就受了池鱼之灾,当场被宁鸾指使着打理床铺。
新婚当晚,睡书房自是不合适的。
况且,程慎之连世子府的书房在哪儿都尚且不知。
他认命地走近朱漆描金的雕花拔步床,扯落大红鸳鸯被下藏着的“枣生桂子”,指尖拂过枕上绣着的鸳鸯图样,目光停顿了一瞬。
另一边,宁鸾已从柜中翻出墨锭,就着桌上的合卺酒磨出了墨汁,用手蘸着,一点点抹掉了那个写错的“缘”字。
婚房中一时忙碌无比,仿佛在掩盖着方才的冷漠和疏离。
宁鸾早已想过,新婚之夜提出和离实属离经叛道,定被世人所不容。但世事不如意十之**,今日上花轿前,便已做好了程慎之断然拒绝、自己不得不委身于人的准备。
却不想程慎之竟借一个错字,将和离书轻轻揭过。
她心中正自忐忑,却听程慎之抚着枕上鸳鸯,沉默良久,终是深吸一口气,决然开口:
“如你所愿,咱们互不干涉,可好?”
他知道,这是宁鸾最想听到的答复。
既然这是她所要的,那便给她。日子还长,何惧看不透真心。
宁鸾原以为程慎之的沉默便是婉拒,正觉失落,不料峰回路转。抬眸对视间,竟发现他眼中不见半分敷衍,尽是诚恳与坦荡。
“好!”
她应得清脆,脸上也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就一言为定!”宁鸾嘴角微扬,精心描摹过的红唇勾勒出明媚的弧度,那细致描画的眉眼中,仿佛盛满闪烁的星,映得她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程慎之看呆了。
两人既已达成一致,便拆解了行礼时所牵的同心结,将红绸一头一尾扎实系于雕花大床的床栏中央,妥帖地隔出两处安歇之地。
一夜无话。
而最令程慎之头痛的是,成婚第二日,坊市间竟流传起“新婚当夜世子毫不怜香惜玉,婚房频传异响”的传言。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章师傅,在去尚书房途中遇见他时,也忍不住频频侧目,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重重一拍他的肩,低声提醒:
“丞相府势力不小哦……**,年轻也须懂得节制。”
程慎之:“……?”
好一阵尴尬无言。
而眼下,久别重逢,凯旋归府,昔日的窘迫仿佛一路蔓延到了此刻。
宁鸾手脚利落,依着成婚第一年的旧例,熟练而快乐地铺整床榻。
程慎之不在的这几年,宁鸾已凭丞相府与母亲留下的嫁妆,在幕后做起了掌柜,日子忙碌却也充实。
这下程慎之回来,虽出门变得束手束脚些,但若他有所需,她大约也能从旁帮衬一二。
而如若他有了真心喜爱之人,想要和离……她可有了可归之处吧?
一夜辗转,终究是个好梦。
……
晨光透过盘枝窗棂,斑驳漏进碎片似的阳光来。
早膳过后,宁鸾正替程慎之整理朝服。仔细抚平最后一道衣褶,宁鸾退后两步端详片刻,眉眼终于弯起:
“真不错。你穿朝服,和朝中那些老头子是不一样。”
“哦?阿鸾觉得有何不同?”程慎之松了松领口,不习惯地用指腹捻着护住脖颈的围领。
“他们穿起来,满身都带着板正的暮气,像是下一刻就要冲过来训我,再讲一堆无趣的大道理。”宁鸾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久违的轻快。“而你穿上,连这仙鹤的翎羽都显得灵动几分。”
宁鸾摆正他腰上挂着的赤金鱼形玉璧,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今日我想去彩脂轩瞧瞧,听说新进了一批脂粉,或许会晚些回府。”
见程慎之微微一怔,她眨了眨眼,语气小心翼翼:“可以吗?”
程慎之笑了,“不必如此拘束,你想去哪里自是可以。”他略一沉吟,又抬眼认真看向她,“出门自己当心,若需侍卫随行,随时告诉我。”
宁鸾点头。而一旁同进早膳的白挽听着两人对话,心中早已迷雾团团。
她本以为程慎之对世子妃并不上心,反倒对她白挽关心更甚。毕竟他一路上几乎未主动提及过宁鸾,即便问起,也只是含糊几句带过,从不愿多提。
倒也并非白挽自负,在先前居住的村庄与县城里,以她的容貌身段确实称得上拔尖。
本以为凭着自己这般相貌,再加上救命恩人女儿这重身份,假以时日,必能哄得程慎之点头,堂堂正正嫁入这世子府中。
岂料入府一日,程慎之所谓的报恩,竟只是将她当作客人般好吃好喝供养着。而那位世子妃宁鸾见了她,眼中也未起半分波澜,只如对待寻常宾客一般,礼数周全,却也疏淡得令人无从指摘。
此刻,眼见世子入宫上朝,宁鸾也预备出门,府中只剩管家依旧笑眯眯地随侍在侧,道是“一切但凭姑娘吩咐”。
白挽满心的算计仿佛一拳打进了棉絮里,只得恨恨咬碎一嘴银牙。
另一边,宁鸾回屋换上一身轻便衣裳,独自一人走出府去。拐进一条僻静小巷,不起眼的灰衣人驾着辆不起眼的篷布马车,在巷口静候多时。
“主子。”见宁鸾上了车,那灰衣人低声致意。
“去彩脂轩。”
没有多余的话语,马车平稳行驶起来。宁鸾将车帘拉开一条细缝,抬眼向外看去。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大团乌云聚集翻涌,似有一场暴雨即将倾泻而下。
……
马车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了彩脂轩门前。
轩内已经聚集不少人,多是衣着精致的夫人小姐,亦有奉命采买的侍女家仆穿梭其间。宁鸾绕过主厅,径直走向一处僻静角落,掀开帘布,推开一扇隐蔽的雕花小门。
门后是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待穿过廊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方雅致庭院呈现眼前。嶙峋的假山石随意堆叠,顶上泉水喷涌而下,在半空撞上山石,飞溅起细小的水花。溪流顺着山石,淙淙汇入一汪清澈小潭。星点浮萍中,几尾锦鲤悠然自在,不时浮上来搅碎这云影天光。
沿潭边小径行去,路边遍布浅苔香草,空气中弥漫着幽微的清香。小径尽头,树影掩映下,又是一扇雕花木门。
宁鸾未作迟疑,推门而入,走进一间略显空旷的别致小厅。
厅内空间不算开阔,却高深得望不见顶。除了正中一道蜿蜒而上的木质旋梯盘绕而上,几乎空无一物。
墙壁上每隔数米便嵌着一盏琉璃灯,灯下悬着雕花风铃。微风随她的脚步轻拂而过,风铃发出细碎的清音。
京州城中最为热闹繁华的望春楼,今日终于迎来了它神秘的主人。
①参考宋代“放妻书”和敦煌莫高窟出土的“放妻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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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如此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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