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汤之旭提议统一法律条款,刊刻成册,颁发全国。胤禛很是同意此建议,又谕,“天下事,有治人,无治法,得人办理,则无不允协。不得其人,其间舞文弄法,正自不少,虽条例画一,弊终难免。”胤禛更重视人才,他觉得有人才,国家自然好,于是提到律法之完善,自然也要强调人才的招揽。此事将著大学士等,会同总理事务王大臣、及刑部、都察院、详酌密奏。
十九日,胤祥还睡着,胤禛已经起身去前殿听马尔赛上奏。胤祥磨蹭许久,才起了身,有点晃悠地扶着腰走向前殿,刚要走进胤禛所在的东暖阁,已是听到允禩的声音。看来马尔赛已经走了,胤祥心想,不知道为何,允禩近来很喜欢来找胤禛事。胤祥端正了自己的姿势,自在地迈了进去。
暖阁里的气氛并不太好,胤祥一跨进来就感受到一种莫名冰冷的对峙,允禩又在做什么。胤禛见胤祥一来,温柔向胤祥招了下:“怡王来了,过来坐。”胤祥嗔着看了胤禛一眼,还是走了过去,很习惯地在胤禛身边自己的垫子上坐了下来。胤禛见胤祥坐好,又推了推桌上的小碟,里面有些点心,他示意胤祥先用早膳。胤祥也听话,实在也饿了,听话拿起了吃食,一个人吃起来,很小口,也小声。
安顿好胤祥,胤禛才转向跪着的允禩:“廉王可知,为何传你?”允禩声音低低道:“微臣不知。”胤禛将手边的一个折子递给允禩:“是,你上的荒唐折子不少,难以分清哪一折,也属正常。你自己看看是哪个。”允禩一脸麻木地接过折子,并不敢反驳,低头打开。胤禛回头看胤祥,胤祥正吃了一半饽饽,疑惑地看向自己。胤禛会意,看着胤祥,发声对允禩吩咐道:“不如廉王自己读读,也让怡亲王听听,看看这折子写得好不好。”允禩握着折子,内心不快,声音还是低到仿佛听不见地开口,胤祥努力辨别起来:“查得,养心殿油饰换造匾条帘二十扇,夹布帘三扇,后面围房竹帘二扇,并自本年二月二十七日陆续油饰修理过。观德殿等处竹帘四百四十三扇,又竹帘等帘五百五十八扇,俱照依历年所用缎纱,俱宽二尺合算,计领过缎子二十四丈五尺七寸。纱三十四丈四尺八寸……”读了好一会儿,许多数字读得甚不流畅,胤禛在此打断道:“不必再详细,说你的对策。”允禩接着确实跳过了很长的一大段数儿,接着读道:“虽系照先年数目领用,但钱粮关系重大,分厘不得浮冒。臣等细查核减,嗣后成造帘子等项,应用缎纱,俱着用宽二尺二寸,绫子着用宽一尺六寸五分,布着用宽一尺一寸五分。成造匾条帘子,折见方一尺,减去竹帘等帘,并帘板。照此减算,共多领过缎子二丈四尺四寸,纱三丈四尺五寸,绫子一百十七丈一尺二寸,布一百十一丈七尺五寸,绢线二十六斤六两,白丝十四斤一两,绒九十六斤一两六钱,银朱三十二斤十五两三钱,西碌二十九斤六两一分,片红土二十六斤十一两五钱,熟桐油六十五斤五两二钱,广胶三十斤一两八钱,熟黄铜三十斤四钱,熟红桐二十斤九两六钱。”
胤禛放任允禩读完了这些部分,即使还是读了一大堆没用的。好不容易允禩的话头断了一下,胤祥吃完自己的第一个饽饽,情难自禁打断道:“所以……我没听错的话,廉亲王是准备拆了养心殿,嫌皇上用了工部太多材料?”允禩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便也不回胤祥的话,只是坚持继续读完自己的对策,毕竟胤禛没叫自己停:“应将此项俱着落原估支领员外郎囊义图、主事穆禄,于十日内催追,照数缴回原领之处,以为不谨钱粮人等之戒可也……”胤祥见允禩没回自己,朝胤禛撅了撅嘴,些微不满自己被允禩忽视了。胤禛笑笑,又给胤祥拿起了一个饽饽,示意接着吃,自己则回头打断了允禩:“可以了。先回怡亲王的话。”允禩的声音卡住了,嗓子比方才还沙哑,只是低着头看折子,低声尽量尊敬道:“回皇上,微臣不敢。臣只是按照工部规矩办事。”胤禛仿佛早已知道允禩会这么回答,轻松又嘲讽一笑,对允禩接着吩咐道:“那便再读读朱批。”
允禩嗓子更哑了,一整个表情都黑了,然而只得无力,不流畅地读起朱批来:“若依旧例,此议非也。……虽议罪,亦应将所用之物称量明白,方可议罪耳。糊涂减少后,即著如此偿还,朕虽何等昏庸苛刻,人命之事,即臣工鼓噪诱导,断不为也。”允禩也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朕”的自称,会以这种方式获得,心中非但没有骄傲,更是充满屈辱。胤禛,你非要如此对我,允禩心里充溢不满,发不出,转而化作胸口涌动的无限悲哀。胤禛和胤祥看着允禩,感受到允禩的气焰倏地被扑灭得差不多,无意与他再多做争论,对与错,一切清晰明白。最让他憋屈的那句“朕”读出瞬间,允禩仿佛已经放弃了自辩,他在刹那间明白了,在这个世间,胤禛已经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自己对他所有的抗争都如蝼蚁所为罢了。允禩在宫外、府中一路树立起来的自信,又在胤禛面前碾得粉碎了。
胤祥看着允禩那瞬间生出的失落,都不禁有些同情,又看了看胤禛,示意让允禩走吧。胤禛过果然知道胤祥,没看到胤祥都已是感受到了那份怜悯,只淡淡对允禩说了句:“下去吧。开列此所用之物,由工部运使孙渣齐会同内务府大臣亲自看视丈量称量,一一查明,复议奏。”允禩灰溜溜地离开了,留下落寞的背影。
“允禩好奇怪,为什么都要来拆养心殿了?”胤祥看着允禩背影,也有些难解。胤禛喝了口茶,思索道:“他的许多行为,我也终不可解。像那次让我送饭……”胤祥打断了胤禛:“好,我知道了,送饭的事已经很久了,胤禛好小气。”胤禛郑重放下茶盏:“这个事情很重要。”胤祥伸手捏了捏胤禛一本正经的脸,好可爱,只听胤禛撅着嘴接着道:“他就是最近过得太舒服,总嫌我过得比他好。”胤祥觉得好笑,胤禛对允禩从来只做毫不留情的恶意揣测,但好像自己也反驳不了,不然怎么解释大臣为什么要来拆皇帝寝殿,嫌皇帝所住用材太多这件事呢。胤禛都这么节俭了,有些竹子、纱绸的,明明是自己建竹屋时用的,才会显得有点多,这明明比允禩平常自家用钱省太多了。胤祥也替胤禛委屈。
胤禛倒是很快就不想允禩了,转而告知胤祥早晨马尔赛来报的事:“之前三月十四,我传过一旨,除了陵寝官员和柏唐阿等人,其他闲散人等需迁移走,已故官员的子孙,若仍居原处,人口滋生,必致繁乱,贫穷之人生计亦艰。”胤祥知道胤禛已经在解释马尔赛来奏的事了,胤禛一般有什么事都会告诉自己,胤祥很相信胤禛这一点呢,所以此事既然不是允禩的事,自然是马尔赛的。胤祥一点就通,回问:“这事很重要么,一大早就来叫你。”胤禛摸了摸胤祥的头,惋惜道:“看来我王是生气我没能陪你睡醒,怎么办,我已经永远错过了陪你睡的两刻钟了,我该如何弥补呢?”胤祥受不了胤禛这样的虚伪,躲开了胤禛的揉摸,摆摆手:“算了算了,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处理的。”
胤禛这才安分下来,慢慢解释:“他应该是早上进宫办事,所以顺路来了。毕竟我向来称自己一日仅休息两个时辰,所以他就早点来邀功,显得勤勉。”胤禛坦然地诉说着自己与大臣之间约定俗成的虚伪表演,迎接胤祥嫌弃的眼光而淡然着,接着清闲地对胤祥说明:“我便传,将他们带到京城安排些活,如此生计可解。”听起来还要再安排后续,胤祥便通情达理对胤禛道:“好,那便如此。你去安排吧。”胤禛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傻瓜,皇帝为什么要什么都安排,你不是叫我要多派点事给别人。这事已经交给萧行藻、董殿邦安排了。”胤祥听了又觉得有道理,继续点点头:“嗯好,能干就好。”胤禛突然握住胤祥的手:“我警告他们切勿徇私,不能秉公办理,不然朕便另遣王大臣办理。”胤祥抽回了手:“我不干,好麻烦。”胤禛的手抚上胤祥的脸庞,滑到脑后,抱住胤祥的头,脸一下凑了过去,低低气声道:“没让你干,允禩他们干这个,你还有更重要的职分,不是么?”胤祥听了,屁股突然很痛,一个推开胤禛,蹭地站起身来,感到身后更痛了,强装淡定,有些坎坷地走向殿外,一面扬言:“我要去喂造化它们了,这才是我的职分。”胤禛在后面不甘唤道:“别忘了还有我。”胤祥回头,快乐地摆了一个鬼脸:“不知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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