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通传的太监又进到西暖阁回皇帝:“皇上,廉亲王已经在殿外跪足半个时辰了。”听完此话,胤禛也没从折子上抬起眼来,只是淡淡回道:“知道了,半个时辰这么快吗。”小太监一时不知是否需要回答,只听皇上一旁的怡亲王开了口:“那便让廉亲王在明间候着皇上吧。”小太监如获大赦地退了出去。胤禛听到胤祥的声音才真正抬起了眼,无奈朝着胤祥说道:“朕也没让他跪着,他非要跪着等。”胤祥眨了眨眼:“皇上快去吧,人都进来了。”胤禛淡淡道:“继续等也无妨。”说着又牵起胤祥的手问道:“王弟,你这还有工部的折子吗?”胤祥不禁嘴角一勾,看向自己桌案上的一个明黄色的折子淡淡回道:“有一个,本应经我审罢呈给皇上,但,和上次一样不算妥帖……”胤禛满意道,“那好,直接给朕,让廉亲王看看自己办得何事。”只见胤禛下炕,而后动作又慢了一下,回头看向胤祥,试探问道:“王弟,这封信……”眼神有些希冀的看向方才被胤祥折起放在桌上的信。胤祥也是马上就懂了皇帝的意思,便通情达理地递给了胤禛:“我近来身体常抱恙,那便有劳兄长代我处理。”胤禛从容接过信件,站起身来,不禁又俯下腰,一手抚上胤祥精细的脸庞,带着青白玉扳指的拇指扶在胤祥唇角摩挲了一下,侧头轻轻在那小小的唇上触了一下,说道:“等哥哥回来。”胤祥微微一笑,胤禛又轻轻抹了抹对方的唇,便起身出了殿。
才一转身离开胤祥,胤禛面色瞬间如冰,将那封深恶痛绝的信夹在了那本黄色折子中,走入明间正堂。允禩已是跪得端正,胤禛快步走上御阶,坐上御座。见皇帝到了,廉亲王又主动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行得很慢,站起时尤显艰难,跪下时也有些小心,胤禛心冷地看着。待行礼罢,允禩恭敬开口道:“启禀皇上,臣此来是向皇上禀明近日工部大臣调动一事。”胤禛默不作声,冷冷地盯着允禩。允禩仿佛是感到阶上君王目光异常冰冷,方才已经让自己在殿外青砖上跪了半个时辰,真不知今日又触到什么霉头,自觉更小心地接着道:“前日皇上调工部右侍郎常寿为兵部左侍郎,昨日到任,故工部右侍郎位有缺,臣请皇上定夺由谁新任工部侍郎。”皇帝又是沉默好一会儿,让允禩将腰不觉弯得再低一点,胤禛才缓缓出了声,声音低得仿佛掷在允禩身前的青砖上:“人员有缺,未能早报,如今是来治朕调员之罪?”允禩连忙回道:“微臣不敢。”胤禛声音提高了一点,“不敢,朕看廉亲王敢得很。”接着将手中的工部折子递给苏培盛,传给下面的允禩,折子还未到,只听皇帝已是低沉责备道:“工部人员不备,折子中尽是草率之言。”接着,又更是有些愤恨道,“如此往往累及怡王,加重王事务,以致王身体时常不爽。”最后仿佛忍耐许久,带着怒意向廉亲王问道:“汝乃工部尚书,该当何罪?”接过折子的允禩一开始还只是有些不安,皇帝找茬也不是一日两日,工部之事被挑错在所难免,心中也没有果真惊恐,只是做出认罪的样子开始翻阅起来。谁知,随着皇帝最后的质问,允禩翻着翻着,一封熟悉的书信从折子中掉落出来,允禩貌似处变不惊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张,又想趁对方不备,赶紧将折中书信收起来。谁料,皇帝更是冰冷如刀地看向允禩,沉着声问道:“廉亲王,为何折中会有书信?”允禩知道自己难以开脱在折子里夹上私人书信的罪责,将身体更低地伏在殿中冰冷的砖上,坚强回道:“皇上明鉴,臣前日是有递送给怡亲王府一封家信,关切王弟身体,不知为何会在养心殿。”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皇帝貌似更生恨意,抓住对方的话,批驳道:“你既知怡王近日身体不佳,怎不知王多半在养心殿休养,近来一切折子书信自然都呈递到这来,难免混杂。交递不当,公私不分,朕不知道廉亲王究竟是大意,还是日日为结党营私,处心积虑。”允禩难以再辩,只听胤禛接着斥道:“如今怡王身体不适,朕才得见工部奏折草率,又恰此见你书信交杂其中,倘在他日,廉亲王可是在代朕考验怡王忠心?”说着眉眼中流露出无限狠戾,叫允禩终于为那清晰的满堂杀意触得心中发颤,不觉向阶上皇帝磕起头来,向皇帝认罪:“微臣知罪,此番疏漏确是臣不够仔细,微臣不敢再犯,恳请皇上恕罪。”皇帝语气仍旧冰冷:“廉亲王,你与朕为兄弟,朕待你与怡王同如手足,倘若你要自绝于朕,朕亦不会再心软。”顿了顿,“此事朕也无意过多追责,罚俸半年,以资惩戒。日后莫再过多叨扰怡亲王。”允禩伏在地上,不敢再多争辩,只是回着:“微臣谢皇上圣恩,定将圣意秉记于心,不敢有负。”
见允禩终于不再争辩认了罪,胤禛心中恨意暂缓,便将允禩方才所提之事一并解决:“方才廉亲王所提,传谕升内阁学士尹泰为工部右侍郎。”顿了顿,“另擢户部郎中诺敏为内阁学士,署工部侍郎事。”允禩自然心知,皇帝这是将自己身边放满了他的人,自己以后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却再不敢说任何意见,只是恭敬接下旨意。胤禛见允禩如今已是气焰全消,心中满意,淡淡道:“折子带回去,由廉亲王重写罢再呈上来。信件则留下,由朕代为转交怡亲王,如何?”允禩心中虽是有些担忧,但也知自己并未写什么不当言辞,便认下,恭敬地将信件复呈给皇帝。待信件又回到皇帝手中,皇帝看着,不觉嘴角一勾,口中仍是冰冷道:“廉亲王倘若再无事,便可以下去了。嗣后莫再令朕失望。”允禩恭敬磕了头,缓缓扶着膝盖些微摇晃地站起,慢慢退出了殿中,那有些凄凉的背影微微磕绊地往宫外走了。
胤禛见允禩走远,心中的恨意才消散了大半,理了理袍子,起身走回暖阁。只见胤祥正靠在炕上的软垫闭目养神,胤禛方才面上的凉意也随见王弟的温和模样统统消散。胤禛悄悄走到胤祥身边,轻轻坐下,也靠在一旁的软垫上,不觉牵起对方的手,闭上了眼,心中暗自淘洗着方才种种喧闹之感。胤禛的眼才闭上,只觉胤祥小小的脑袋靠到了自己肩上,心中寒意跟着慢慢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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