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惊坐起，楠楠觉得自己怪神经的。
大清早的，她怎么就突然哭了呢？
像是一条搁浅的鱼，竟觉得喘不过气来。
眼睛酸涩，滚烫的泪水迷离双眼，模糊了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捂着胸口的手颤抖着，脚在被窝中却怎么也暖不热。
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的梦。
梦醒后，什么都没有了。
“……”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响起了争吵声。
她记得这场景。
“这么晚才回家？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三十多岁女人穿着睡衣，这话几乎是吼了出来。
那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扶着栏杆走上楼，听这话也窝火。
“不是说了去聚餐？！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不讲理的母老虎？”
两人愈吵愈激烈，甚至有动手的趋势。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楠楠眼中倒映着两人的模样。
要上前吗？
“……”
这一次，她拽住了爸爸的手。
“一边去，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跟这娘们离婚了！还用受这鸟气？！”
脚下踩空的时候，心里的期待也落空了。
正如楼梯间那“咚咚”的声音，像个瘪了的足球。
太可笑了。
脑后黏腻，浑身都疼，心脏尤为甚。
“你推她干什么？快，120……”
“不就摔一跤吗？自己爬起来……”
“……”
心虚，惶恐，抱有侥幸的目光投来……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她不会再迁就他们了。
他们焦急地等着救护车……
两人躲着步子，而后开始推卸责任。
“……”
可那留着学生头的小女孩却再没有醒来。
-
时间继续地行进着，静默残忍。
另一边——
睡梦中的大学生还有些挣扎，手机闹铃声再次响起。
李明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把闹铃关了继续睡。
恍然意识到什么，再醒来——
早八要迟到了！
他家离学校不远，就这样跑着过去很快就能到。
忽地，脑中一些片段闪现……
李明挠了挠头，脚步慢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辆熟悉的车从身前经过。
“……”
那个梦……是真的。
急救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小伙子，你的煎饼果子！”
“不要了。”
脑中很乱，一时是那同他一起吃点心的小姑娘，一时又是那给他剪头发的阿姨。
万一呢？
就这么跑进医院，李明在急救室门口看见一个女人，她着急地踱着步。
而后匆匆跑来一个男人。
“……”
他等在一边，脑子很乱。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起让他瞬间惊醒。
“李明，你现在在哪儿？”
是辅导员。
另一边，又是医生和家属说话的声音。
“你们是患者宋楠楠的家属吧？”
“我在医院。”
一听这话，电话那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医院？没事吧？”
“节哀，患者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那哭哭啼啼的女人和沉默的男人有些恍然。
“……”
隔着一道走廊，李明靠在墙上。
“嗯……导员，我要请个假……一个朋友去世了。”
李明在医院停留了很长时间。
听到医院的护士感叹。
“那个小女孩……之前来咱们这里缝过几针，就头上的伤口……”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总往窗外看……”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小姑娘住院那几天不哭也不闹的，当时还以为是福利院的孩子呢……”
“……”
李明靠在墙上，仰着头，闭了闭眼。
为什么总要小心翼翼地讨好？
在听到这小女孩那样小的年龄便要将头发剪得很短后，李明竟觉得熟悉。
只因他们这里的小学也是这样的。
防早恋。
“……”
李明去过楠楠所在的学校，也还是老样子。
听楠楠的老师说，这小姑娘有点心理问题。
老师也同她的父母讲过这些……
当时的李明只笑了笑。
还记得当时上门收废品，李明便以三十六块钱收走了占据小女孩半生的东西。
作业也好，书本也罢。
那夹在书本中的小纸条记录着一串又一串的数字，那日记本上从右到左，从下到上的数字。
每个孩子都有秘密。
李明竟能想到这小女孩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来记录这些的。
那字典边缘磨损严重，想来是经常翻来看。
作业本上写到一半的句子，练习册上未算完的题……像是小女孩定格的一生。
“……”
后来……那对夫妻离婚了，房子也被卖了出去。
同学们渐渐忘记了她，老师口中成绩优异的学生另有其人……
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小女孩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
“……”
-
十三年后。
“李教授，您确定要买下这房子？”
“这里挺好。”
这房子曾死过人，这些年搬进去的人不少，没住多久又搬走了。
次数多了，这房子贱卖都难……没想到这次这么容易。
中间人诧异地看了这男子一眼，白衬衫黑色长裤，额发略长，其在方框眼镜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
“……”
那一沓泛黄的书本纸张被搬到楼上的一间房，李明估摸着，这大概是楠楠生前所住的。
脱落的墙纸，磨损的书桌……各处积灰，只在窗帘拉开时阳光能照得进来。
光尘浮动中，一切都已逝去。
电话响起，李明回过了神。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反应过来时李明已经把电话挂了。
原因无他，最近接到的推销电话太多了……算了，有事的话还会再打过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这电话又打来了。
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李教授，您到了吗？需要我派人去接您吗？”
“不用了，孟小姐对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闲话没有聊几句，那孟小姐便说了声“您先忙。”
挂断电话后，李明躺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
他一会儿还要给这位孟小姐补课。
孟小姐的父亲是国内大亨，不仅房产，连带着物流，餐饮业等行业……
这些年孟家产业快速发展，甚至扩展到了海外。
也不知道这孟小姐是怎么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的……
简单收拾一下，李明便……
“喂？孟小姐，你还是找人来接我吧。”
他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道这位孟小姐住哪。
“我已经在路上了，李教授稍等片刻……届时我们可以用一下您的厨房吗？”
李明心道这孟小姐真是手眼通天，不过也无所谓了。
“大小姐您随意，我这边有点乱，您不介意就好。”
只听到那边的孟大小姐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而后才同他道：“不会。”
“……”
-
正如那孟大小姐所说的，她一会儿就到。
门铃被按响，李明从沙发上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上的褶皱便去开门了。
“李教授现在还想剪微分碎盖吗？”
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她提着菜，仰头看他时面带怀念。
像是微弱的火星落在了故纸堆，那些回忆瞬间涌了上来。
李明把额前的头发拢了拢。
“啊……王姨？”
李明说着，眼眶竟有些湿润。
手中的菜被拿走，王淑芳不禁笑了笑。
“小明这些年在国外，我们也联系不上你……”
一如多年前，尽管他已不是大学生，却依旧保留着一点大孩子脾性。
“您进去坐，这么客气做什么？……您看您，怎么不早来看我呢？”
“明明是你乱跑好吧？要不是知道你还会回来了我和王姨就追到国外了。”
王淑芳身后的女孩子大概二十岁出头，手中也拿着菜，看其熟练地找到了厨房的位置，李明一时间没想起来她是谁。
“你是……”
“好啊李明，千百年前是一家人，这一家人你就这么当的？”
听到这话，李明愣在了原地。
“芸…芸姐？”
这低自己一个头多的女孩拍了拍他的后背。
“行啊你，这些年混的不错啊，啊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孟云，云朵的云。”
李明被拍得一个踉跄，差点被口水呛住。
“咳咳……孟小姐？！”
“……”
-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可他们知道，要向前看。
正如濒死之际，李芸忽地心安了。
他们不是被淘汰了，他们只是回到现实了。
正如再睁眼，她已经成了孟云。
“欢迎回家，【锦庙】的幸存者，谢谢你，让我的女儿活了过来，自此之后，你便叫孟云。”
那是李……哦不，孟云第一次见到孟先生，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的过往，也愿意接纳自己。
“为什么？你既然知道我做过什么……为什么还……”
“你既然知道会遇到危险，为什么还救果果？”
“……”
三年前，孟先生的女儿孟果曾被人贩子拐走，一个女大学生向警方提供了相关信息，此后那女大学生便失踪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害怕那是真的，万一呢？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那么小一个女孩拽着她的衣服，这样看着她……
或许，一切都有因果。
孟果病逝前，系统找到了她，询问她的意见，同时也征询了孟先生的意见。
孟先生同自己说，果果给她写了信。
后来，借着孟先生的人脉，她找到了险些因流产身亡的王淑芳，紧接着是李明……遗憾的是没能救回楠楠。
不过，或许这小姑娘已经回家了……
-
午饭时分，孟先生也来了。
李明一看，哦豁，是学长！
那个大他几届的风云人物。
餐桌上起哄，李明也是被学长问了很多问题，一整个汗流浃背了，有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学长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怎么都只说我的事，云姐呢？云姐的大学也在附近这里吧？”
孟云扒饭，闻声抬头。
“其实我真实年龄要小你两岁……不过要是喊学姐还是可以的。”
李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你隔壁大学的，初高中的时候跳了级，后来直接参加高考了。”
孟云这句话让桌边的人都沉默了。
“也没什么……毕竟家里最值得自豪的应该是我高考前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算了不重要，吃饭吃饭！”
“……”
“啊对了，李教授，你大学的时候是学计算机的吧？”
“改学心理了。”
孟云乐了。
“正好，饭后配合警察调查人贩子去，到时候好好安慰那些孩子……让王姨带你。”
“……”
也许，原生家庭的伤害难以抹消，但他们依旧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在未来，他们会遇到更好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番外·现实·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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