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临从骇梦中醒来。惨败的月光照在榻上,仍是夜半时分,墨临感到一阵口渴。她缓缓起身,掀开床帘,“珏儿”二字未从口中脱出,便被一口凉气生生地止住了。
一条沾血的手臂横在门槛,墨临认识那条手臂的主人,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珏儿。
刺鼻的血腥味让她一阵作呕,墨临屏住呼吸望向窗外,夜里应该点着的明灯被人熄了,想必是有人买凶,墨临浑身颤抖着爬下床榻,叠好被子,梳妆台上有一把用于剪灯芯的剪刀,墨临颤颤巍巍地摸了那把剪刀藏进怀里,又钻进了床底。今夜风离奇的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墨临听不见外头有什么脚步声。
墨临的恐惧无以言喻,她想,那凶手杀了贴身丫鬟,也必然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小姐,她若半夜没有醒来也多半凶多吉少。这位杀手也一定是一顶一的水平,不仅没有什么脚步声,而且也杀人于无形。墨临的睡眠很浅,如果是听到人的惨叫是一定会惊醒的。说不定,现在全家都被杀光了。墨临强忍着眼泪不敢细想,她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后半夜,墨临的腰由于精神紧张和长期匍匐隐隐作痛,但她的心跳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这时,一双黑脚踢开了门槛上挂着的手臂,向中屋走了进来。
墨临死死地盯着那双黑脚。那是一双华贵的方头鞋,虽然整体为黑色,上面却绣着一对凶光毕露的黑豹。
黑脚的主人将什么东西扎向了床榻。过了一会,他猛地掀开帘子,床榻被收拾得整整墨墨。他伸手摸了一把,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屋子的主人早就逃走了。
他冷哼了一声,,翻窗跑了。
墨临在他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才敢爬出床底。她的腿软得不像话,跌跌撞撞地倒向梳妆台。过了一会,她勉强站起身来,夺门而出。
原本雅致的庭院此刻散发着悲凉的气息。珏儿倒在门前,手里还紧紧攥着安神香,她知道小姐夜里多梦,所以每次都会提前点上香以助眠。想必应该是送香途中被杀。墨临走向父母的房间,血腥味已经暗示了屋主的命运。
父母死在榻上,睡相安详,只不过两把插在脑门的小刀格外刺目。墨临控制不住,脚下一软跪在了父母的窗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墨临不敢发出声音,几近窒息。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用头撞向地面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额上划过的黑血模糊了墨临的视线。半晌,墨临检查了所有的屋子。那个杀手早已悄然离去,也如她所料,她的母亲父亲、她的祖父祖母、太祖母、姨娘、和两个庶妹,还有管家、家奴,三十余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墨临走进祠堂,这里古朴典雅,林立着祖宗庄严的牌位,是墨临感到安心的地方。墨临的精神状态到达了极限,她举起那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剪子,想要一死了之,追随亲人而去。
一阵怪风呼啸着破开了祠堂的格子窗,打碎了窗边插着桂枝的花瓶。
墨临被吓了一跳,也正是这一吓,让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墨临嚎啕大哭,长跪不起。
她恨,恨那个凶手杀了自己全家;恨自己躲在床下偷生;恨自己没有力量与凶手搏个你死我活;恨自己的羸弱、无知、胆怯。
窗外渐亮,墨临半哭半睡半醒之间恢复了一小点体力。
现在还不能死,她想,她是墨家的长女,也是墨府唯一一个生还的人。在找到凶手为全家报仇之前,她还不能死。“女儿不孝,今日不能为列祖列宗上香,也不能安葬家人,请祖宗亡亲在天之灵原谅墨临不孝之女,今墨临沦为亡命之徒不敢留下自己的踪迹,墨临必不会忘记杀至亲之仇,日后要堂堂正正地为墨祠修缮供养,以告慰亡亲在天之灵!”墨临哭着用袖子擦亮祖宗的牌位,摸了供台小匣子里的族谱,以血代墨,在第一空白页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今墨家是不能再待了,墨临必须逃到别的地方去。
在刚刚检查的时候墨临发现凶手并未偷取家中银两,只摸走了几个代表身份的贴身物品。墨临也不敢动银两字画那些东西,怕今日的来报会登上银财失窃的信息引起凶手怀疑。
墨临拿走了父亲母亲房间的两块玉,又把一些做工简单的金银玉宝小心包好,不让彼此碰撞出声音。接着,她拔出了父母额间的小刀,用衣服仔细擦拭,又让身体沾满了父母的血。然后,她去了厨房,厨房拐角处是侍女们的宿舍,她在那里脱掉了沾满血的衣服,换上了侍女的衣服鞋袜。血衣也被她小心收进包里。
大门是不能走了,容易被人发现。
墨临绕过宿舍,打开畜棚的锁,那里栅栏较为低矮,可以翻过去。家畜们安安静静地睡着,谁也不知道降临在墨家的大祸。
墨临打开鸡棚,几只鸡因为从梦中惊醒大惊小怪地叫了几声。只有那只黑色的公鸡柔柔地看着她。这只鸡是墨临小时候在花灯会上套圈得来的,一开始病怏怏的,但墨临非常疼爱,仆人也不敢怠慢。也算是茁壮成长了。
“乌云”墨临轻声唤着,黑鸡恭顺地走进了墨临的怀里。墨临抱着鸡,心里一酸,纵身翻过矮栅栏。她头也不敢回,生怕看到那由青石砖砌成的墨家再陷入悲痛之中,她闭着眼朝着家门的方向重重地磕头,却发现家的一石一砖早就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墨临来到河边,用剪刀抹了乌云的脖子,乌云吃痛,挣扎着从墨临的怀抱中逃走了,但它的血缓缓洇湿了河岸的小草坪,墨临又将血衣投进河里,在河边不远处留了一只鞋,以伪造自己因悲痛过度自刎投河的假象。
此时天已大亮,远处零星地看到几家农户向家门外驱赶着自家的牲畜。她避人耳目,来到了荒林中的娘娘庙。她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道长。“这不是墨姑娘吗,怎么亲自登门拜访?”墨临说:“我找白道长。”道长端详着墨临血肉模糊的额头和丫鬟衣裳,眼色一隐:“墨姑娘请进,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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