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道长颜上常带喜色,莫非是见到孤而心生欢愉?”汪莲手撑着头紧盯着法墨微弱的笑意,仿佛稍一不留神,她的笑就会消失一样。
“贫道近日重拾儿时所好,因而心境充盈,欢喜自在。”法墨想到扎金索悟,心里暖暖的。
“什么儿时所好?”
“琵琶。”
“孤也很喜欢琵琶的音色,犹爱听《霸王卸甲》。倘若时宜,孤甚愿听道长为我弹奏一曲。”
“贫道荣幸能为王爷奏琵琶,然而贫道并无所有琵琶,只是在夜间向他人借用一段时间练习而已。”
“这有什么的,孤给你一把就是了。”汪莲手抬起来,那名鬼魅般的侍卫出现在了王爷身边。“你去我宫里找一把紫檀木象牙琵琶,再拿几本我常听的琴谱。”
“遵命。”那侍卫一身黑色劲装,身形极为高大却毫无声息,头发高高竖起。他的脸被泛着金光的金属面具挡着,只露出一对漆黑如银曜石的双眼。
法墨被那侍卫一身黑衣吓了一跳,不由得盯着他的鞋子,虽然身着黑靴,却并没有任何花纹。
凶手并不是那么好找的,说不定在行凶后就已经把行头都烧了。
汪莲对法墨邪邪地笑了笑,又道: “回来。”
侍卫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不解地看着汪莲。
“以后进娘娘庙换上黑色以外的衣服。”
“这……遵命。”侍卫的剑眉耸了耸,给了法墨一个无奈的眼神。
法墨立刻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开始诵经了。
诵经完毕,侍卫也回来了。汪莲示意他打开琴盒。
一把黑色的琵琶静静地躺在琴盒里,琴身点缀着螺钿,看上去十分价值不菲。尤其是琴头,更是巧夺天工地点缀着象牙雕刻的莲花。汪莲对侍卫挑的琴十分满意,他想象着法墨抚摸琴头莲花的样子,不禁心中雀跃。他静静地观察法墨的反应,法墨看了琴,忙俯身行礼道:“王爷的琴十分贵重,法墨不敢接受。”
“便宜的琴音色难以入耳,孤听不惯。你既然要给孤弹奏,那就需要好琴去弹。”
法墨仍然毕恭毕敬的行着礼,不拒绝也不回应。
汪莲只当她默认,得意地离开了。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娘娘庙也张灯结彩,紧张地筹备着庙会。
法墨的床铺旁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法墨将盒子打开,里面是族谱。她在盒子边上插了三柱香,然后虔诚地跪在盒子前。
礼毕,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走出了宿舍。
齐法赤、齐法青和乱法珠已经在摆放前些日子赶制香烛表纸了。其他的道士有的在喊着号子排练庙会的仪式;有的在厨房里制作各种小吃;有的在和入庙的纸偶匠人和戏服匠人清点已经制作好的表演道具;有的在驱赶提前看热闹的群众;有的则在埋头清着账本。
她走出了庙门,门前的街上已经搭了一个棚子,用于庙会的表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扎金索悟的身高比周围高了一个头,看上去十分扎眼。他和其他几位民间乐师临时受聘为庙会的表演配乐,法墨作为庙里唯一会乐器的道士,也与扎金一起表演。庙会白天开始,但演出在晚上才会举行。法墨的时间还很充裕。
“你来了。”扎金慈爱地看着“徒弟”法墨,“最后一次排练了。”
“久等了。” 两人的嘴里呵出了水汽,缠绵在一起,看着十分暧昧。
大家坐在棚子里。拿出乐器。
法墨拿出了那紫檀琵琶,琴头早就被法墨用布包上,以防贵重的象牙看上去太过显眼,招来非议。
排练十分顺利,法墨已经准备好迎接来参观庙会的香客了。
夜晚,烛火与灯笼照亮了都城,挂在树上的冰霜反射着温暖的烛光,玲珑喜庆。
法墨坐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人群。
娘娘庙的女道士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都城的市民有的坐着,有的站着,都期待着庙会的表演。几顶华贵的轿子停在后面,都掀开了前帘。法墨不知道,其中一顶里面坐着尊贵的莲王爷。
莲王爷望着台上脸红扑扑的女子,心里感到十分期待。法墨在收下了那琴后还未为他弹奏过,但是那象征着自己名字的莲花应该早就已经被法墨擦拭抚摸过很多遍了。他十分享受这种暗示的暧昧。只是台上那女子不断地和旁边一个看着十分粗鄙的肌肉男说话,让他觉得有点碍眼。
演出就要开始,法墨拿出琵琶,包着琴头的衣服是法墨从内衬剪下来的白布,颜色并不扎眼,却让汪莲眯起了眼睛。汪莲嘴角咧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骇人的微笑。
演出很精彩,汪莲却一个音符都没听进去。他满眼都是仇法墨和旁边那个男人,二人琴声合拍得让他嫉妒,举手投足及弹琴习惯,亦极为相似。原来这就是法墨提到的夜里的借琴人!
汪莲的视线从法墨的脸上转移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那男人面目可憎,浑身都是死肌肉,还很没品味地穿着拼布缝制的衣服。汪莲舔了舔后槽牙,心里控制不住地想着夜黑风高、风花雪月,两人是否做了弹琴以外的事情。渐渐的这种想象变成了回忆的图像,他年幼时见到的父皇和三五嫔妃酒池肉林的画面,他母妃与侍卫私通的画面,最终死去的母妃的惨白的脸和仇法墨的脸重叠到了一起。
妒火烧得汪莲发疯,他却稳稳地坐在轿子里。毕竟也是在皇宫里经历了尔虞我诈的男人,况且他天生智商极高,越是生气越是冷静。
“地尘扬。”他叫着侍卫的名字。
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轿子旁,他心里一震,主公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叫他的名字。
“上面那个人,我让你调查的怎么样了。”汪莲的声音寒冷得吓人,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侍卫掀开面具的一角,露出了坚实的下巴,他掀开轿子侧面的帘布,凑到王爷面前:“回禀王爷,仇法墨是前墨家的长女,本名叫墨临。就是被伏豹阁屠了满门的那个墨家。”
听到伏豹阁这个词,汪莲竟控制不住地大笑。
“竟然是伏豹阁啊……呵呵呵呵呵……”汪莲意味深长地看着台上的人,“墨临啊墨临。这缘分真是奇妙至极,纵使你遮掩隐匿,终归你我同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年关一过,娘娘庙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法墨虽然表面上看着与平日没有区别,却因为演出的成功受到了市民们不少赞许。今日法墨依旧与王爷在讲经阁约见,她心情大好地推开了门。
汪莲见到满面春光的法墨,眼睛一眯,泉水般的声音响起:“今日还是老样子。”
“王爷今日想为谁诵经呢?”法墨眼含笑意地看着汪莲。
“墨道长的家人。”
法墨身体一颤。
那泉水般的声音此时似乎变成了能将空气凝结的寒冰。
汪莲继续说着:“墨段明,佟喜娘,蒋金红,林娟儿,墨姚,墨嫬。”
法墨听着死去的家人的名字,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发抖。法墨的眉心冒着冷汗,汪莲的声音渐渐模糊,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时空仿佛停滞了。法墨的大脑一片空白。
“孤想为他们祈福。”
这是法墨在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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