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光彻底沉入高楼背面后,路灯的光晕染开在街道上。
那家离小花园不过百步的咖啡店,有一个小而温暖的落地窗,窗内亮着鹅黄色的灯。
江枳推开挂着铃铛的木门,暖融融的咖啡香裹着轻柔爵士乐迎面扑来。
时淮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流光勾勒着他微微侧向街道的轮廓。
先前笼罩他的那种深重倦意似乎被暖光和咖啡香驱散了一些,但眼底的沉郁,依旧像不易察觉的暗礁。
他听见响动转过脸。江枳向他走去时,心头莫名地一窒。
急诊室冰冷的白炽灯似乎还残留在他脸上,衬得这橘黄灯光下略微松驰的眉眼,显出某种脆弱的真实感。
她拉开他对面的藤椅坐下:“等很久了?”
“刚到。”时淮的声音低哑依旧,他面前放着一杯只浅浅动了几口的冰美式,深色的液体透出冷硬的棕。
“喝点什么?”
“热拿铁吧,多加奶。”
她笑了笑,仿佛要用什么温热的东西驱散周遭的、源自对面那人身上的某种无形寒气。
服务生很快端来热饮。江枳双手拢住杯壁,暖意从手心渗入。
她抬眼看着时淮。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衬衫下略凸的肩胛骨线条,领口随意解开了一粒纽扣,露出的锁骨凹陷地带一小片阴影。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冰冷的咖啡杯外壁,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那是双擅长与死神争夺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与这暖色空间格格不入的、近乎透明的疲态。
“下午那个孩子,”
她开口,声音比在花园里更轻。
“稳定了吗?”
这是一个试探,如同用羽毛轻触水面,小心翼翼。
时淮的目光落在杯子上,冰块细微的喀嚓声被淹没在爵士乐温柔的低音里。
“嗯,后续没有惊厥,体温降下来了。”
他顿了顿,像在回忆病历,
“病因还在排查,感染?或者别的什么……”
他蹙了下眉,那短暂松懈的眉宇间立刻又被某种职业性的严肃占满,随即又松开,
“急诊就是这样,刚摁下这头,那头可能又起风了。”
他抬眼看向江枳,试图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习惯了。”
然而那语气里并没有习以为常的麻木,只有深深的、被反复碾压后的无可奈何。
咖啡馆的光线似乎也随着他的话音沉了一沉。江枳啜了一口温热的拿铁,奶沫绵密的香气短暂地安抚了嗅觉。
“刚才来的路上,”她换了个话题,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看到小区门口那株好大的合欢树开了。
花很厚,香得……”她寻找着词句,“让人晕乎乎的。”她没提口袋里那朵从诗集里带出来的落花。
它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米色风衣的口袋内层,细微的绒刺隔着布料抵着皮肤。
时淮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语挪向窗外,墨蓝色夜幕下,行道树的轮廓模糊不清。
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一个几乎不算笑容的弧度:“你以前就很喜欢花。”
“我……”江枳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一种酸涩的感动从心底涌上喉咙。
就在她欲言又止的这片刻寂静里。
一阵急促的、不容置喙的震动音陡然穿透爵士乐的慵懒。时淮口袋里手机的嗡鸣声响起,像一道刺耳的警铃,瞬间撕裂了这片刚刚构建起来的脆弱空间。
他猛地站起身,藤椅在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摩擦音。“抱歉!”声音低沉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紧急,“科里突发状况,重症!”
他没有多余的眼神交代,转身的动作利落而决绝。
江枳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只看到他迅速穿过几张空桌的身影推开玻璃门,旋即消失在门外沉沉的夜色中。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将杯子里已经变得温凉的拿铁送到唇边,小心地啜饮了一口。
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如同月光穿透薄云,无声地绽放在她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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