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书云在伦敦待的第一年可谓是过了一个充实的圣诞节。
她虽不主动交际，但也认识了几个和她同样留学的中国人。
远离故土，身在异乡，遇到中国人总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几个人相约在伦敦飘雪的街头，耳边全是Merry Christmas的歌谣，脚踩着长靴，穿着英伦风的红格子大衣，围着菱格围巾，脸上带着单纯又傻乎乎的笑容，穿过熙攘的人群，在泰晤士河看烟花，在每棵发着光的圣诞树下许下愿望。
现在想想，确实是浪漫又深刻的回忆。
当时许的是什么愿？记不起来了。
相比起前几年的圣诞节，今年的圣诞节过得有些平淡了。
唯一还算不错的是，今年的圣诞节是个大晴天，天气意外的好。
郭禹杰向来准时准点，提前十分钟到了小区楼下，给聂书云发去消息。
收到他消息时，聂书云还没换衣服，不想让他久等，匆忙的从衣柜里翻找衣服。
原本聂书云是打算自己坐地铁去的，麻烦他车接车送做司机实在麻烦，无奈郭禹杰一再说顺路，她才没有推拒。
郭禹杰倒是不着急，让她慢慢来。
收到消息后，他从驾驶座上下车，又坐到副驾驶位上，调节了一下座椅位置，移动到一个舒服的角度。
郭禹杰没再上车，手插着裤子口袋，来回踱步，又倚在副驾驶车门上，时不时看看时间。
今天是圣诞节，他略微隆重了些，特意做了发型，穿了一身黑色大衣。
穿着这方面他是问了赵灵，赵灵考虑了两分钟，最终给他的回答是“她喜欢穿黑色大衣好看的男人”，郭禹杰时常健身，不说块头练得有多大，但他对自己的身材还是挺有自信的。
正对着后视镜检查自己的发型，摆弄着翘起来的衣角，再一抬头，看到后视镜里无声无息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走路静悄悄的，一点响声都没有，郭禹杰吓了一跳。
冬天天黑的快，傍晚就已经雾蒙蒙的，模模糊糊的镜面中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在干冷的空气中，郭禹杰慢慢转身，视线与男人遥遥产生碰撞。
虽说以貌取人对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来说不太妥当，可郭禹杰觉得朝他走来的这个男人看着虽然年龄不大，却感觉心思颇深，深不可测。
真有点巧，他穿的也是一身黑色大衣。
不过不同的是，贺瑜个子更高，看着更加挺拔颀长，又硬又冷的风吹过衣摆，带着一种毫不费力的优雅和潇洒。
整个人一身黑站在暮色中，与浓墨的夜色融为一体，他走的不快不缓，沉稳又随性，连手里拎着的粉色手提袋都像是他的配饰。
贺瑜的大衣领子立起来，遮住了小半张脸，等着他慢慢走近，郭禹杰才看清他的脸。
这张脸如果是个女孩子也非常漂亮。
尤其是眼睛。
就是眼神有些奇怪，像个凛冽的杀手，尤其又穿着一身黑，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使者。
有点瘆人。
贺瑜眼神平淡的注视着郭禹杰，默不作声的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最后在转向走进单元门里时朝他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郭禹杰站直身子一愣，点点头，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莫非这人就是比较冷淡，大概是他多想了。
看着贺瑜走进电梯，背影消失不见，郭禹杰嘴里默默嘟囔：“原来也是住这栋楼的。”
贺瑜刚一走出电梯就和聂书云打了个照面，差点撞到一块。
聂书云往后退了一步，看到贺瑜还有点惊讶：“今天回来吃饭？”
“嗯，”贺瑜乖顺的点点头，目光扫过她的衣着，“你要出去？”
“嗯，我今晚就不回来吃饭了，帮我跟爸妈说一声。”
“那晚上几点回来？”他的声音温和平淡，语气看似随意的问，“要不要我去接你？”。
聂书云想了一下：“不用，几点回来这也不太确定，总之不用等我吃饭了。”
她看了眼手表时间，赶紧按了电梯按钮：“我来不及了，先走了。”
贺瑜的那句“注意安全”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刚好落下。
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楼层的数字在慢慢下移，最终停留在一层，贺瑜脸上温和的表情逐渐褪去，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捏着手提袋的右手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好像感觉不到手心被指甲按着的疼痛。
两分钟后，才打开家门。
走到客厅中央，手上的粉红色袋子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他往前走了两步挂在聂书云房间的门把手上，又拿下来，最后还是打开自己房间，放在桌上。
孤零零一个，像他一样。
一走出单元楼聂书云就看见郭禹杰倚在门边等她，她有些愧疚，这么冷的天气，还让人家这么久等。
她小跑着过去，走到他面前：“真是抱歉，郭先生，我来迟了一会儿，让你这么冷的天在这等我。”
郭禹杰侧过身子，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爽朗的笑了两声：“是我来的早了。”
“谢谢。”聂书云坐进去。
郭禹杰从前面绕过去，坐在驾驶位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但是咱们上次不是说了嘛，以后别叫我郭先生了，听着那么客气，就叫我禹杰吧。”
“好，禹杰。”
车子行驶在路上，聂书云突然问起：“你和灵灵是怎么认识的？以前也没听她提过。”
“她没跟你说过？”郭禹杰有点惊讶的看了一眼聂书云。
后者一头雾水，摇摇头。
“在相亲网站上认识的，聊起来才知道都是云城人，她性格有些闹腾，我经常接不住她的话，她也嫌弃我太无趣，没意思，所以后来发现还是做朋友更好。”
郭禹杰倒是坦荡，就这么三两句话就把前因后果全部交代了。
聂书云是了解赵灵的，她这几年是真的挺想结婚，奈何缘分没到，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不然也不会去相亲网站上寻求姻缘。
相亲网站，那大概率是奔着结婚去的。
聂书云听完若有所思点点头，揪着自己衣角玩没吭声。
郭禹杰细心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转头跟她说：“你心里不用有负担，我们就当朋友正常相处就好。”
正常相处吗，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把对方当做是自己的未来可发展的伴侣的情况下，该怎么正常相处？
今天日子特殊，他特意挑选了一家格外有圣诞氛围的餐厅。
圣诞气息浓厚，她和郭禹杰聊的也算投机，他是个十分有分寸感的人，从不过问聂书云之前的感情史，这顿饭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这家餐厅的菜大多华而不实，味道平平无奇。
吃完饭后，郭禹杰照例把聂书云安全送到家。
刚换好鞋，赵灵的电话就打过来。
“你今天和郭禹杰吃饭去了？”
“嗯，刚到家。”她转念一想，“你怎么知道？”
“我看他朋友圈发了照片啊，两个杯子，两套餐具，不是你还能是谁。看来你们进展挺快的嘛，都一起吃烛光晚餐啦。”
“瞎说什么，就一起吃个饭而已。”聂书云打开免提，把外套脱下来，将自己整个人摔进床上。
她闷闷的说：“你怎么也没告诉我你们是在相亲网站上认识的？”
“这有什么的，当代年轻人天天做牛马，光是上班就累的昏天黑地的，想谈恋爱只能靠外部条件喽，”她悄咪咪说，“那个网站里也不全是质量好的男人，多少人见光死，照片里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真人长的跟海绵宝宝一样，方形的，实物与照片完全不符啊。”
“海绵宝宝好歹还有张脸能看呢，就怕遇到脸，身材，事业一样的都没有的。”
“郭禹杰这样脸和实力都有的可抢手着呢，你可别错过。”
聂书云翻了个身，茫然看着天花板。
赵灵又自顾自说起：“你也别想太多，就当个朋友相处呗，他看起来对你还挺有意思的，试着约约会也没什么，不合适再说。”
聂书云当然知道，也愿意尝试约会，但她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始终差点什么。
她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来。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火花，没有心动，理性与理□□织，更像是合作伙伴之间的交谈。
草草聊了几句，聂书云就借口去洗澡挂了电话。
实则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跟郭禹杰认识对聂书云来说是不纯粹的，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尝试让自己走向正常的路，即使这个对象并不能让自己产生心动。
郭禹杰甚至比她更着急，作为一个理工男，合适大概是选择婚恋对象的第一要义，爱不爱的都要往后排一排。
这显然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长相好，学历高，工作稳定又体面，两个人也算是强强联合。
抛开感情来说，他们确实相配。
只不过才见了两面，连了解都称不上，又何谈感情。
一切都为时尚早。
长时间带着隐形眼镜，眼睛有点酸涩，她眨眨眼，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准备去洗澡。
关上衣柜门时，眼睛突然瞥到侧边的那一格柜子。
已经许久没有打开，她今天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拉开了那个柜子。
里面是一些手套，围巾，帽子，能看出来是亲手织的，有的地方针眼还不够紧密，歪歪扭扭的。
这些都是贺瑜送的生日礼物，从她十八岁开始，每年雷打不动。
他的手工活不错。
第一次之后就能立马掌握技巧。
聂书云摸着柔软的围巾，突然想到。
他今年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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