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在闻见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整天,醒来时正值傍晚。
窗外余晖布满天际,城市被拉进夜的狂欢。
她坐起身恍惚地伸了个懒腰,打开箱子准备忙今天的事情。
昨晚情绪上头走得干脆,万一把箱子里那些宝贝摔出个好歹,那可真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何况她现在还无家可归,无钱可赔。
今天早上,她跟闻见去民政局办了手续,之后他便把她送回家,换了衣服,洗了澡就带着福袋上班去了。
中午不到,宋天宇和唐婉清就连着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孟瑾没接,而是直接将结婚证拍照甩过去。
接着,便关了手机。
虽然关了手机,但孟瑾也没睡太好,眼下两行清灰,看着十分憔悴。
孟瑾抬手柔柔酸胀的眉心,把行李箱里的泡沫小箱子一个个拿出来,摆到茶几上。
现在比较棘手的还是上个月接的那个陶瓷碗,细腻的做工、栩栩如生的花鸟彩绘,加上岁月沉淀留下的厚重感。
虽然这碗不是什么名贵的文物,但好歹也算是个古董,修复的精细度也一点不比文物差,想在短时间内做到一比一还原,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合同上对方只给了她五十天,眼下都快一个月了,修复工作才做了一半。孟瑾随手点了根烟,思绪一晃,脑海里又闪过昨晚的事情。
闻见的手掌宽大而热,他稍稍一用力,几乎就将她整个腰身揽进怀里。
孟瑾当然一脸诧异,加上刚刚出租车司机的挑衅,她差点反手一巴掌糊过去。
闻见当即红了眼,他浅色眼眸直视着她,突然无奈地笑起来:“孟瑾,在你心里,我是那么不堪的人吗?”
孟瑾愣了愣,没说出话。
闻见:“是我妈的电话,她不相信我找到结婚对象了,你能跟她打个招呼吗?”
来自异性与身高的压迫感,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呼出的热气晕染着她的眉眼,说话声音也很低,就仿佛是她欺负了他一般。
孟瑾稀里糊涂点了头。
打完电话,闻见转身去前排开车,她才想起来,还没说合约结婚的事情。
然后她便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结婚都是为了跟家里交差,两人没有感情基础,自然也不用敬夫妻义务,至于家里的日常开支,孟瑾想的是两人五五平摊,她半年给他转一次,三个月也行。
末了,她敲着电脑抬头,又问一句:“班长,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可以。”闻见开着车没回头,语气不轻不重。
他专心将车开进一处高档小区,从前面下来坐到后座,折腾了一个晚上,已经十分疲惫。不过闻大才子一向注重自己的仪表,他很绅士的坐在对面靠近车门的位置。
“给我看一下。”闻见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电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边说:“福袋是我养的,你不用管,房子是我提前装修的,你也不用管。我会做饭,如果学校不开会,下午会在家里开火,所以日常开支我七你三就行。”
窗外“啪嗒”的雨滴绵绵不断,端坐在前排的福袋没有看过来,周遭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车厢内的光线也显得昏暗。
孟瑾偏头看向窗外,东方青紫朝霞已然遮盖了夜的黑,她手上随意把玩着一只打火机,半晌开口道:“不用这样,班长。”
不用这样对她好,不用像小时候那样刻意照顾她,她只是躺在他户口本上的妻子。
各取所需而已,没必要这样。
“不是因为你,孟瑾。”他转过头,看着她被头发遮住大半的侧脸轮廓。
她没说话,也不看他,手上的打火机忽明忽灭,仿佛森林间亮亮的萤火虫,美丽而孤寂。
似乎过了很久,实际上也不过几秒的光景,闻见收回眼,再次淡淡开口:“生活费是我妈给她儿媳妇的,不管谁跟我结婚都一样。”
哈,原来有爱的家庭氛围是这样的。
她弯起眼睛笑笑,没再说什么。
就当他把他世界里的光,借给她了。
孟瑾十七岁时外婆离世,也是那时,她被父母从农村老家接过来,她来的那天安城下了好大的雨,城市内涝,山体滑坡……似乎连这个城市的天气都不欢迎她的到来。
一年后的同一天,也是一个下雨的夜,她被兵荒马乱的叫喊声吵醒,得到的是父亲已然离世的消息。
孟瑾看着那一切,她心里是难过的,但并没有感同身受的觉得有多痛苦的情绪,大抵,她生来就是个心冷情冷的人吧。
孟瑾在高三转去文科班与闻见成了同班同学,为了避免新班主任将她退回理科班,她不得不与闻见维持表面友谊。
背书、吃饭、在晚风徐徐的校园角落做笔记……孟瑾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友谊这门“人生课”。
孟瑾在闻见的车里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她发现一直端坐在前排的福袋忽然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思绪就此被打断,所幸都是些旧事,她也懒得想。孟瑾伸手挠了挠福袋的下巴,看着它跑来跑去的,在两人间来回踱步,忽然笑道:“它好乖呀,应该叫小乖才对,为什么叫福袋呢?”
“它装的,看见喜欢的人就会装的乖一点。”闻见抬头看过来,语调沉静淡然:“民政局应该上班了,先去登记吧。完了再说给它改名的事儿。”
……
孟瑾回神眨了眨眼睛,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已经快黑了。今天白天没有下雨,这会儿又乌云密布的,感觉很快就要落下一场大雨。
目光四下打量一圈,发现厨房窗户开着,有风再往屋里灌,带着北方下雨时特有的土腥味。
孟瑾抬手咳了两声,跑过去把窗关好,回头的刹那,恰好撞上开门进来的闻见和福袋。
目光相接一瞬,两人皆是无言。
周遭陷入难言的尴尬静谧。
朦胧夜色下,闻见身材颀长,眉眼疏离,像一副穿越千年的水墨画,神秘而孤寂。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还有水果和各种零食,匆匆脱了外套,走进来。
“要喝水吗?”他开了一瓶矿泉水递过来,主动打破沉默:“你平时喝纯净水还是开水。”
看着倒是清冷又疏离,但实际上,却是下班后会去超市“打猎”的男人……唔,反差好像有点大哦。
孟瑾随意靠着琉璃台,她眯眼一笑,摇头示意自己不喝:“我刚刚睡觉做了个梦,有点记不清了,又感觉很奇怪。班长,你说……”
”你说”什么还没说,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
孟瑾掏出来看了眼,是金主爸爸打来的,她捏着手机无奈地耸了耸肩,走出去接电话了。
闻见没说话,仰头喝了口水。
孟瑾身上穿一件淡色收腰蕾丝睡裙,她的身材曲线娇柔有形,不是纯粹饿瘦的,而是更有韵味的蜂腰翘臀。
脚步突然停住,女孩因感冒微微发红的眼眸看过来:“我记得,班长说要在家里开火……”
言外之意就是:肚子饿了,又不好意思说。
闻见倒是很少见她这么活泼的模样。
他了然点头,憋了两秒,没憋住,扑哧笑出来:“抱歉抱歉,今天学校开会,回的有点晚,平时这个点肯定能吃上饭的。”
孟瑾抱拳谢过,口型说:我打完电话就来帮你哈。
随着,她接起电话,“喂。”
窗外雷雨大作,闪电四起,眨眼的功夫,天就完全黑了。
电话那头还是催货的事情,陶碗客户语气强硬,说十天内必须看到成品,否则就让别的修复团队接手,剩下的钱也不会给她。
孟瑾知道对方与宋天宇的关系,也知道是谁在后面作妖,她看着茶几上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才修出大概轮廓的陶瓷碗,心里忽然蓦地一抽。
她却是舍不得将修了一半的东西拱手让人。
可是想安安静静做好一件事,真的好难。
对方还在没完没了说着什么。
他试图将错全都归结到她身上。
孟瑾闭了闭眼睛,语气含笑,开口打断他道:“王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不记得我们签过合同么?你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投诉。”
话毕,直接挂了。
客厅没有开灯,梦瑾眼错不眨盯着手机屏幕上泛起的悠悠蓝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她真的应该找个资力雄厚的工作室,去给别人打工。
至少那样……那样她就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孟瑾脑袋里随意想着什么,从客厅往厨房走时,看见茶几上放着几本散文、名著,她随手翻开鲁迅小说集《呐喊》,看到上面闻见打了勾的一句:【讨饭一样的人,也配教我么?】
一瞬间,她的心里像是被猛砸了一锤,雷鸣轰响般一锤。不知多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班长,你为什么喜欢这句?”
闻见恰好端着两碗汤面出来,他抬头看去,眼神询问:“嗯?”
客厅没有开灯,厨房里微弱的光顺着半开的门洒出来,照不到孟瑾的脸。她整个人站在黑暗里,几乎要与这夜融为一体,那双星星一样的眼眸却直直盯着他,无声地对视。
她有一双,执着探寻真相的眼。
极快地收回思绪,闻见放下碗筷走过去。
看清她手指的话,他却不回答了,抬手开了灯。
“先吃饭吧,我做的汤面。”闻见说着走到餐桌边,拿起筷子,却见孟瑾果真没有收回眼的意思。
他无奈回头,只得把餐桌当成临时讲台:“首先,我要声明一下,我喜欢的不是那句话本身,而是那句话是小伙计想的,而不是直接说出来。”
“其次,是我觉得,孔乙己脱不下的并非他的长衫,而是他的梦想。追求梦想是结果也是过程,既然结果无法控制,那为什么不先试着享受过程?”
孟瑾还是看着他,像在走神,不知道有没有听进他的话。
闻大才子见状,只得耐着性子又说一遍。
孟瑾回过神来,看到闻见一脸无可奈何地打量她,突然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悠哉悠哉坐到对面,拎起筷子开始吃饭:“唔,班长说得对。”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孟瑾不时低头和围着她转圈的福袋打听学校的事情,闻见则专心致志吃着碗里的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唤道:“孟瑾。”
孟瑾抬头,闻见还是低着头,在碗里袅袅白烟的加持下有些看不清面容,他语气淡漠,仿佛只是突然想起来:
“你不是说你刚做了个奇怪的梦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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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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