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陈朵朵只觉脊背生寒,难以置信,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她表情愣愣地看着孟瑾,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怎、怎么会……”
她想问怎么会是唐婉清,怎么可能是她?
她可是孟瑾的亲生妈妈,她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最亲的亲人啊。
何况,她们本就是一体的,她是生她、养她,带她来到这世上的人,孟瑾身上流的也全都是她的血。
她怎么会,怎么忍心对孟瑾的丈夫闻见下死手,如果闻见真有什么不测,她就不会心痛,不会自责吗?
那样的话,孟瑾肯定会一辈子走不出来,一辈子都活在痛苦、自责,无法释怀的情绪里。
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与死人无异。
可是话说一半,她又蓦地想起来,这些年来唐婉清对孟瑾的种种行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眼睁睁地将孟瑾推入宋家那片火海,她对闻见下手,似乎也就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了。
“很诧异是不是?”孟瑾抬手抹了几把脸上的眼泪,主动弯唇笑了笑,说:”昨天晚上警察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挺诧异的,但是我又仔细想了想,就觉着,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人心隔肚皮嘛。”
“况且……况且她本来也不爱我。”
“这是我早就知道的。”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然而声音里还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颤意。
是啊,人的生理反应总是比情绪更真实,生理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孟瑾心里大抵也是渴望母爱的吧,毕竟她从小就跟着外婆在舅舅家,想说的话不敢说,想做的事不敢做,处处谨慎小心,却还是得不到家人的认可,父母的关心。
而是一直在被忽视,被打压中艰难长大,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她怎么可能部长出满声尖刺,将自己缩进壳里。
陈朵朵眨了眨眼睛,她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因为她知道孟瑾不需要,她只是看着她问:“你打算怎么做?”
孟瑾垂眸看着旁边跑来跑去的小男孩,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先照顾闻见,等他康复出院后,我就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
孟瑾说:“意大利呀,他们不是都想让我回去吗?那我就回去呗。”
“你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你老公不会同意的!”陈朵朵抓着肩膀把人扯回来,让她看着自己,又说:“而且他们连‘意外’车祸这种事都能做出来,你回去万一被关进地下室砍手砍脚了呢?我们上哪找你去?!”
看她一直沉默,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无法回头了。
陈朵朵眼眶突然红了,她没忍住抽了抽鼻子,有点委屈:“好,就算你不管我,你不要我,那你老公呢?闻见你也不管了?也不要他了吗?”
“从十八岁到现在,在心里整整装了十年的人你也说放手就放手,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孟瑾扯唇笑了笑,笑着说她本来就不爱他,她对闻见的感觉只是愧疚和欣赏而已。
这一笑仿佛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和力气,话落,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没有任何表情了。
陈朵朵当然不信,她还想追问什么,孟瑾却只是淡淡地摆手,不愿再说了。
她转身走到前面一片阳光下,抬头看着窗外如洗的蓝天白云,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再想了。
那天一整天天气都很好,没有下雪,只有风,隔着玻璃,也吹不到孟瑾身上。
早上她喝了闻女士带来的鸡汤,味道很好,喝进肚子里也暖暖的。
中午本该由孟瑾做饭,可是她不会做饭,她就在外卖平台上点了几份不同口味的,大家想吃什么都行。
闻女士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还笑着夸她做事体贴周到,说家里的饭她早就吃腻了,正好换换口味。
孟瑾知道这是对方在给自己台阶下,归根结底,闻女士对她这么好,还是因为闻见,因为闻见喜欢她,他的妈妈便也宠着她。
闻见昨晚才做完手术,今天一整天都不能进食,怕他看见她们吃饭饿得难受,孟瑾就在床边坐着陪他。
闻见:”你不吃饭吗?”
孟瑾摇摇头。
他又说:“是早上吃多了还是身体不舒服?等下,妈妈吃完我让她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孟瑾闻言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闻见一脸诧异回看着她,完全get不到自己说错什么了,“嗯?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孟瑾这才眨了眨乌亮的眸子,她坐在一片阳光下,精致好看的脸庞被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整个人看着都很漂亮。
“你以为你是谁呀,凭什么使唤我妈妈?”
她故意东拉西扯地说。
闻见的一只手被绑带吊起来了,但另一只手还能动,他大着胆子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自顾自笑了:“那怎么办呢?谁叫我现在受伤了,有特权,你妈妈也宠着我。”
孟瑾说:“受伤你很高兴啊?”
“嗯嗯,是的,我很高兴。”
“为什么?”她不理解。
闻见:“因为我好的时候你很少对我笑,也没时间陪我,每天都很忙。但是你今天一直在陪我,还冲我笑,我就很高兴呀。”
孟瑾抬手把他的手扯下去捏在自己手里,一边撇嘴吐槽:“十多年没见了,还这么没出息。我要是把你这黏人样儿发到班级群里,看他们不笑你才怪。”
闻见慢腾腾挠了挠她的手心,撒娇似的说:“那多好,那样他们就都知道我娶到我女神了,羡慕都来不及怎么会笑话?”
“而且,我喜欢你这件事除了你孟小瑾,班里没有人不知道的,他们爱笑就笑呗,笑我也开心。”
“哟哟哟,闻大班长的高冷人设要保不住了!”没等孟瑾说话,旁边陈朵朵就笑咪咪看过来,一边啃干锅里的玉米,一边打趣他。
闻见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闻女士:“哦哟,他只在他老婆面前不高冷啦!”
陈朵朵点头,又笑着附和:“就是就是,好双标呐!”
孟瑾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没忍住笑了笑,笑着笑着,喉间又是猛地一梗,她蓦地转过头去,还是被旁边的陈朵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就那一个动作,就那一瞬间,她突然好想哭。
因为孟瑾心里的痛,她的挣扎、不舍,她都懂,全都懂。
并且,她也正在经历几乎同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何抉择。
接下来的一周多,孟瑾和闻女士还是每天换着来医院照顾闻见,陈朵朵还有自己的工作,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陪了孟瑾两天,她就回去了,临走,还不忘拉着孟瑾再三嘱咐,说让她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千万不要冲动。
孟瑾笑着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陈朵朵也点头,一边挽着她的胳膊继续说:“那你做决定了记得跟我说,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
孟瑾说:“好,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又过了几天,闻见已经可以自己下床了,虽然走得慢,但还是节省了孟瑾她们不少时间,加上有护工小哥帮忙,孟瑾就不用一天在医院守着了。
这天傍晚,孟瑾给他送完饭从医院出来,天上又开始飘雪了,细细小小的雪绒带着冷风,吹得她整个人都快冻上了。
临近年关,街上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过路的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买来的东西,有对联,福字、干果,糖葫芦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似乎是在办年货了。
孟瑾抬头看了眼周遭热闹的场景,很快,又垂下去,自顾自往家走了。
闻见住的医院到家打车需要半小时,她走回去时间更长,大概要一个多小时,但她还是没有打车回。
也不为什么,就是离开前最后一个晚上,突然想再看看她从小长大的这座小城,想再走一遍上学时她与闻见一起走过很多次的这条小路。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家越近,她的心里越是空落落的,也没有很强烈地不舍和难过,就是感觉心脏一直在往下沉,胸口有些堵,堵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又垂眸叹了口气,突然有点想哭,大过年的,别人都匆匆忙忙赶着回家团圆,她却要独自一个人,抛家舍业的离开。
想着,孟瑾掏钥匙开门——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蓦地回头,果然是幻觉,身后谁都没有。
走廊里的声控灯刷然亮起,照出她一抹单薄孤寂的倒影,在地上,显得落寞又寂寥。
孟瑾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屋,抬手关门的瞬间,她突然听到自己轻轻抽了抽鼻子,眼眶也有些热。
但她没有哭。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很快,孟瑾把自己的东西全都塞回行李箱,拖到门口,把钥匙放到鞋柜上,弯腰摸摸福袋的脑袋,轻声说了句:“我走了。”
话落,转身锁门,大步离开了。
她没有说再见,没有跟任何人说再见,因为她不想回头,一直以来,从来都不想。
从此,她的人生由她自己做主,她不会,也不要再为任何人停住脚步。
她将绝对、认真地主宰着自己的人生,去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一件她想做的事情。
直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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