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钟毓的目光中似乎盖了一层极难辨出的狡黠。
点到为止。
周玉琮的睫毛扇动了一下，把琥珀色的茶水倒入到白瓷茶盏，七分满。
她把它向宁钟毓一挪，“烫。”
不知道是茶烫到了她还是她在提示宁钟毓小心烫。
宁钟毓的食指轻触茶盏，旋即弹开指尖，仿若浅尝辄止的试探。
“还好。”
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周玉琮订的午饭送过来了。
她从来没有自己开过火，即使在老家，妈妈做饭的时候连下手都不让她打。她也没有任何学做饭的念头。
她也想过，只要在平都，周日基本都可以在这个新安置的家，吃饭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外面的食物不敢乱吃，吃出问题的几率很小，但还是有风险。
最后，经过在大院外有家的成名运动员介绍，她联系到一个私家菜馆的老板，由他专供饭菜。
订的都是家常菜，简简单单四菜一汤。
厨房和餐厅设在西侧房，即使不曾开火，备的餐具都很精致。
宁钟毓吃相斯文，但进食速度很快。
“你一会儿着急走吗？”周玉琮眼瞧着她没一会儿，一碗米饭已经见了底。
“不急。”
“那怎么吃这么快？那天你去大院，没见你是这种速度啊。”
“那天如果我太快吃完，别人就不好意思继续吃了。今天你不会不好意思，反正是在你家。”
“就算不在我家，我也好意思。”
“那是，对这种俗事你字典里有‘不好意思’这四个字吗？”宁钟毓的语气里半是调侃半是确认。
“怎么养成吃饭这么快的习惯的？”
“在公司有时候忙得连饭都不记得要吃，助理提醒吃饭也就是用最快速度啃点速食。时间长了，就这样了。”
“你那么忙？”
“很忙。影视剧里一出现富豪千金，画面大概率就是逛街买买买，环游世界拍照，开爬梯，去个公司也是底下人胆战心惊小心伺候，然后张口就几亿几十亿的大生意，一看到这种日常我就想给编剧导演甩白眼。不是所有的所谓富家女都那样好吗？”
她相信宁钟毓绝不可能那么浮夸，但是对于她的日常，周玉琮完全不了解。
“你主要负责什么业务？”
“管过地产、交通运输和旅游，现在多了个体育口。”
怪不得奥运庆功会是宁钟毓做商界代表，去大院考察也是她出面。“你们家怎么想到体育口了？”
宁钟毓肃穆凛然，义正词严：“支持华国体育事业发展，助力体育健儿勇创佳绩。”
周玉琮放下碗筷端坐，嘴上说着：“真真是良心企业家，我等楷模。”
心想：我看你们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资助体育圈表忠心换取资源倾斜。
宁钟毓看她这副装出来的受教模样就知道是她的反讽，毫不介意，“当然，我们也是深受你们运动员的鼓舞啊，在你们的感化下，更加倾囊相助不遗余力。”
比脸皮厚，周玉琮自知现在远不是她的对手。
认输的周玉琮问起很在意的一个问题：“赌场可是金娃娃，不动心吗？”
“肯定动心。但是呢，这就像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对你招手，冲你嫣然一笑，你怦然心动，结果了解之后才发现美女心如蛇蝎。不同的人感受就不一样了，有人不介意，有人反而觉得可爱刺激，我呢，一下就心如死水了。”
周玉琮被她这个比喻逗得，笑起来很开怀。
宁钟毓跟着她乐。
但是，笑声止住的时候，宁钟毓凝重说道：“如果有一天，这个美女不止外表光鲜亮丽，还有其他我很需要的好处，也不能完全断了交往的可能。”
周玉琮的笑容僵住，逐渐消融。
她主动提起了赵飞，那天她就没太听明白，什么叫“欠了赌场的钱”？什么叫“欠了外面的钱”？这是怎样一套流程体系。
宁钟毓解释给她，顾客有信用等级的评估，每个等级有相应的贷款额度。像赵飞这样的顾客，是能够得到赌场的借款的。
同时，赌场里常年驻扎一些叠码仔，他们会找到目标，故意接近，在顾客需要的时候提供高利息贷款，看似是“外面的”人，实际上与赌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所以那天“平头”和“花臂”会那样毕恭毕敬。
末了，宁钟毓好像在自问：“怎么我教你的都是这种事？”
上次给周玉琮普及知识是在教她怎样与劫匪打交道。
周玉琮说：“因为你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呀。”
周玉琮清洗碗筷的时候，宁钟毓收拾餐桌。
宁钟毓问起：“你们对食材那么挑剔，一个人住外面，总订饭也不方便。没想过请个人照顾或者自己学做饭吗？”
“等来年回来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阿姨吧，可以请一个。做饭就不学了。”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不都幻想着以后给恋人亲手做饭菜尝试自己学吗？”
“我没恋人，也没那种幻想。我根本就不觉得做个饭就是浪漫。我知道那表达的含义是给喜欢的人花时间花精力了，表示在意。问题是，花那么多时间折腾一顿饭，有那功夫做点其他更有意义的事不好吗？从效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讲，做饭的投入产出比太低了。当然，普通人家做饭是必要，我家就是这样的。只是我没那个时间精力。”
宁钟毓全是认同：“嗯，我也这样想的。”
“你没给你男朋友做过饭吗？”周玉琮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这样问。
宁钟毓一愣，“你指陈顺章？”
“不然呢？那你有几个男朋友啊？”
“就这么一个还是挂名的，还做饭呢，一起吃顿饭都要看是不是有必要。”
清洗瓷器餐盘的碰撞声消失，只剩下水流冲刷而下的声音。
周玉琮回头，“挂名？”
“这还需要我查一下字典，把释义念给你吗？”
好像只要清风拂过，周玉琮心里某处隐秘的区域的一点隐约阴霾就全然不见，一缕轻轻柔柔的笑从她脸上掠过。
她却说：“嚯，你的生活这么戏剧感十足的吗？连交个男朋友都有表演性。”
宁钟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聊下去，只说：“只要有必要，哪儿都可以当作舞台。”
“你这演员的自我修养，修炼段位挺高啊。”
宁钟毓斜睨了一眼，周玉琮就若无其事回身继续刷盘子。
收拾完毕，回到客厅坐了一会儿，宁钟毓忽然说：“你家里还缺点东西。”
“嗯？”周玉琮觉得所需要的基本都添置了。
“家庭影院。”
“……”
周玉琮对这些毫无兴趣，想看电影用电脑看就好了。
“你东边不是还有空房吗？”
“是啊。”
“安那边正好。”
周玉琮无奈地说：“肯定怎么安装的，就怎么放那，落灰还得打扫，我图什么呀？”
“还是有能用到的时候，比如现在。”
“要不您委屈一下用电脑进行饭后娱乐？”
“哦，那倒不用，我只是在说它的用处，也许下次我来的时候能用到。”
周玉琮心想，你还要来啊？我邀请你了吗？
宁钟毓已经开始跟她商讨：“你东边的房子确定没用吧？我可以安排人给你布置。”
周玉琮半是敷衍，半是讲道理：“连我一年都在这待不了几天，你一年能来几回啊？咱别折腾了。”
“好吧。”毕竟不是自己家，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再坚持也无趣。
该走了。
她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门牌号并且交待他带上放在车里的东西。
周玉琮给她取来了外套，穿戴好之后等一会儿，司机就赶来了。
在门口，宁钟毓从司机手中拿过一个紫色的礼盒，亲手递给周玉琮，“就当作是乔迁之喜的贺礼吧。”
周玉琮双手接过，宁钟毓要走。
“等一下。”
已经一条腿跨过门槛的宁钟毓又撤回门内，“怎么了？”
“你看着我拆开吧。”
宁钟毓回到屋里，司机自觉在门口守着。
实际上，周玉琮是生怕她送很贵重的礼物，那样的话，她可以拆开之后当场拒绝，免得之后再推来送去的，麻烦。
礼盒包装很精美，龙纹游走。
解开丝结，掀开盖子，一顶王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蓝色琉璃星星点点嵌于白金镂空处，正中央的Z型变体，为这王冠刻上了主人的专属标记，对应她的姓。
周玉琮的父母从事考古，从小她就对手工艺品有鉴赏能力。
这件礼物绝不可能是为她搬家准备的，她告诉宁钟毓到她家还不足一个星期，而制作这样的工艺品，即使是宁钟毓订制，也不可能一星期就完成。
其实，这个礼物宁钟毓早就备好，只是找到今天这样一个合适的机会相赠。
宁钟毓说：“我设计的图样。”
这礼物不收，说不过去，无关价码。
周玉琮轻抚Z字母，“我很喜欢，谢谢。”
第12章最后，宁钟毓在跟宁钟扬说话时，画的就是这顶王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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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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