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诡计多端的死男人哪里是用萨拉做饵,分明是用她们做饵!
顾弦望血气倒涌,脑海中响起轰轰急流,眼看着要被菌墙裹入其中,霎时凭空仰卧,手中腰刀便挥向脚踝前的菌丝,这菌丝滑韧如水,刀砍也不断,反倒顺着贴紧的刀刃,将人和刀一并缠成了茧。
“老狗。”龙黎低喝了一声,语气中已是不善,“蛊药留下。”
查克已经跃下了洞口,老狗擒着姚错,在日光中顿下脚步,回头看着几人,略一犹豫,翻肩将自己的背包卸了下来,远远抛给了龙黎。
“对不住。”他的嗓音很粗犷,垂首按下一句,人便随着查克一道走了。
龙黎接过背包,放到一边,疾步赶到菌墙之前,整面厚重的白菌墙平整如壁,哪里还能看见半点顾弦望的形状。
顾弦望刀已脱手,整个人被淹没在白丝之中,任她如何撕扯也挣不开半个口子,简直像是落进了流沙坑,一拨之下,别处的菌丝立刻又挤缩过来。
菌墙里的空气稀薄,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恍然间好像是回到了童年的某个时刻,她困在房间里,用蚕丝被一层层将自己裹紧,借以取得些微的安全感,那时她如此希望能将自己与世隔绝,此刻她却只想出去。
顾弦望眼眸半睁,亲眼见着那些菌丝像是蚂蟥一样钻进她的创处,尤其是她肩头的那处伤口,因打斗而再度撕裂,血液汨汨地渗出来,撩拨得菌丝食指大动,恨不得生出獠牙狠狠吸吮。
这感觉简直和无麻缝合没什么两样,当年关羽刮骨疗伤不知是不是也是这样痛,菌丝像是无数的冷针,顺着她的血管钻进她的肌肉深处,顾弦望恨不得现下就能晕过去。
“我…就这么吸引你们么。”她冷嘶一句,声音哑得骇人,层层禁锢下,她抖着手腕伸到脖颈边,拽着三指粗的菌枝,咬牙硬是将那根系从自己的皮肉里抽了出来。那菌丝根系抽出来时裹着血水,顾弦望没有看见,菌丝顺着根系部分,正疾速的黑朽腐烂。
顾弦望用手掌摁着自己的伤口,勉强转过头打量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浑如云雾缭绕的寒冰尽头。
她今日是不是就得交代在这了?
突然,她背后好似有什么异动,很轻微的,像是半夜沉睡中,有人隔着被子轻轻地在她背上摩挲。
开始,是手掌,从她的腰际,摸到了她的肩头,顾弦望打了个寒战,低喝道:“谁?!”
她声音一出,手掌便消失了,像是鬼魅的窃贼,缩回了黑暗中,再度蛰伏起来,等待她的沉睡。
顾弦望僵着身子,无法动弹,鬼压床般只能维持着脖颈左右转动,幅度也并不大。
半晌,就在她以为方才只是错觉的时候,那异样的探寻感又出现了,这次就在她的后脑处,贴着她的耳鬓和颈,一张被菌丝裹满如面具般的脸凸显出来。
那张脸双目深陷,空出如鸡蛋大小的两个圆洞,嘴上扬起轻抿的弧线,一笑像是咧到了耳边——那张脸微微上扬,似是嗅闻到了世间至味,飘兮耽兮,令人沉醉。
“呼——呼——”
耳廓微微的痒,如同有人趴在肩头,轻轻喘息。
顾弦望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手脚死命地发力,想要往前钻,谁知人还没动,她腰际竟然环上来一双手臂,紧紧箍着她,隔着菌丝,一个冰冷僵硬的身体贴了上来,那人从背后抱住她,细长如骨的脸蹭着她的发鬓,亲昵地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姐…姐……”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像是直接响进了她的颅内。
顾弦望人都麻了,咬着牙道:“我不是,你别乱认亲戚!”
“姐姐……你来了,你终于来……接我了。”这次那个声音似乎又熟练了不少,开始断断续续的说出整句。
顾弦望都要气笑了,从来只有人避她如蛇蝎,还没见过这种死缠烂打着要跟她走的角色。
“这位…女士,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什么良人,我身上还带着恶咒,你别贴得这么近,会感染。”
“堕——堕神,姐姐,我是……”
堕神?堕神香?顾弦望灵光一动,努力侧过头,去闻身后的气味。
在稀薄的空气中,似乎真有一股淡淡的冷香,但那香味极其浑浊,更像是是她身上的气息被另一种腐朽的味道遮缠后混杂出的气味。
她还想再问,身后那女人蓦地动作一变,双手顺着她的肩缠到她胸前,两腿环住她的腰,这是什么意思?背着妹妹上花轿?!
顾弦望有些窒息了,眼前星光闪烁,手脚也开始疲软,隐隐听见那女人声线一锐,像是切割钢缆般戾啸:“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姐姐!”
…
不能用火,刀也割不透,自从顾弦望被吞进了菌墙后,这个所谓的洞主竟然和死了一样,再不动弹了。
叶蝉急得满头汗:“这个菌子是不是属蛇的啊?吞了人就不动了,是在消化还是冬眠啊!?”
龙黎盯着菌墙,神色冷峻,突然伸手,深深地探了进去,这次菌丝并不攻击,反而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臂,像是某种紧致的息肉,将她往外推,力道非常大。
不敢贸然惊动,龙黎还是将手缩了回来。
叶蝉后怕地盯着她的手:“你、你不怕这玩意会寄生啊?”
龙黎摇摇头:“它不敢。”
叶蝉:“???”
啥叫不敢?你有毒啊?
龙黎沿着菌墙踱了几步,回头看向那两个蜷晕在原地的菌人,他们身上的菌层现在呈现出灰褐色的颓败相,似乎正在慢慢朽烂,与一旁还在挣扎的萨拉全然不同。
叶蝉看她走过去,粗暴地扯落两人身上的菌丝,片刻间蛊婆子和一个穿着制式装备的男人就完全露了出来。
男人的大腿上另有一个对穿的弹孔,依照土管子的火力,显然是在极近的距离里射中的,但伤口周围都不见血,他整个人消瘦了两大圈,活像是卧床十几年的老头,眼见着是没了气。
龙黎皱着眉,提起那蛊婆子,照着她的人中一掐,叶蝉看着感觉这老蛊婆的假牙都快被她的指力挤出来了。
蛊婆子猛地一个深喘,褶皱的眼皮子抖了抖,人缓缓转醒。
她恐怕觉得醒了还不如不醒,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想阖上了:“……”
龙黎冷淡道:“别装,再睡便拿你去喂洞主。”
蛊婆子咳了两声,见着叶蝉,神色由惊转怒,喝道:“你、是你这个死丫头,把我的神眼还回来!”
叶蝉一缩脖子,有点气短:“我不是故意的,我又不想要这个什么鬼东西,你拿去拿去,我马上还给你。”
蛊婆子气得在半空猛扒拉,“晚嘎!晚了嘎!神眼、神眼已经落住了撒!”
说得怎么跟她怀了似的,叶蝉搓了搓鼻尖,“不是,啥是神眼啊?就是我眼睛里这个蛊虫子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要命不啊?”
龙黎并不理会,提着蛊婆子走到菌墙前,将她贴近:“你族饲喂洞主,所为金矿是么?”
蛊婆子面对着菌墙,吓得手脚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龙黎冷眼瞧着她,接着问:“我们抓来的另一个男子,并非你的儿子,他身上有神眼,而你没有,你们所生活的蛊寨,是否还延续着奴隶制度?”
蛊婆子一愣,脖子都僵了。
叶蝉也愣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奴隶制度?这合理吗?
“不…没有……”
龙黎觑着她,松开了手,“我明白了。”
蛊婆子一落地,手脚并用地爬到一边,蜷缩着跪拜起那面菌墙,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念些什么。
龙黎对叶蝉解释道:“我猜测所谓的神眼是他们的祭坛中孵化的某种蛊卵,在他们村寨中只有上等人才有资格接种神眼,神眼寄生后他们便可出入这溶洞而不被洞主攻击。”
在这深山老林里,之所以他们可以避世独居,靠的就是从这岩洞中挖凿出来的金矿石。
“所以我现在是……”叶蝉指着自己,眨了眨眼,“奴隶主了?”
“……”龙黎侧过眼觑着她,略显无语,“你现在应当与这面菌墙的核有某种感应。”
叶蝉咽了口唾沫,拍了拍自己的手脚,好像也没啥特别的感觉啊。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分钟,菌墙内的顾弦望还不知是怎样境况,龙黎不再耽搁,说道:“你贴近菌墙试一试。”
叶蝉冷汗都下来了,又想到顾姐姐还生死未卜,硬着头皮:“行!自古英雄多风流,冲冠一怒为红颜,死就死吧。”
叶蝉颤巍巍地靠近菌墙,抖着手腕伸开肘臂楔进菌丝里,那菌丝果然对她的气息有所呼应,竟纷纷后退让出寸许。
“欸,真有门儿嘿!”叶蝉乐了,壮着胆子将手臂伸直,摸鱼似的沿着菌墙往前走。
龙黎紧跟在她身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菌丝的动作。
“停。”
叶蝉脚步一顿,瞧着那让出来的菌凹处,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
“别动。”龙黎绕过她的手臂,挤进菌丝深处,鼻翼轻轻翕动,似是嗅见了某种气味。
随即,叶蝉见她眼也不眨地掏出匕首,直接在掌心划了个大口子,殷红的血液呼一下涌出来,溅落在地面上,菌丝丛来不及避让,滋滋啦啦地灼出白烟,那味道别提多臭了。
龙黎对着眼前菌墙猝不及防一伸手,这一探几乎半个人都没进了白菌里,五指当间儿这么一捞,猛地掐住了某样细长之物,紧攥着将它活活撕了出来。
叶蝉吓了一跳,眼见着一条白茧落到脚边,她连蹦带跳地闪,身子又不敢动,“卧槽卧槽卧槽,什么东西出来了!”
龙黎伤手一背,用右臂自菌丛撕裂处一环,将顾弦望整个人捞了出来。
顾弦望双目紧闭,像是没了呼吸,整个人身上缠满了绒毛般的菌丝,龙黎将人抱到一旁,放在地上,手指轻轻拨弄,将她脸上蛛网似的菌丝一点点摘去,俯身听了听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啊!啊——洞主——”
谁都没有理会蛊婆子的惊叫,叶蝉缩了手赶紧跑到两人身边,“顾姐姐怎么样?还活着吗?”
龙黎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的唇,随即用拇指拂过顾弦望的眼睫,在她耳后的某个穴位上轻轻敲打,数下之后,顾弦望一蜷身,猛地倒跪在地上,深深吸了几口气。
龙黎刚伸手去扶,顾弦望猛地攥紧她的手腕,哑着嗓子怒喝:“都说了我不是你姐姐!”
龙黎:“……”
叶蝉:“……”
顾弦望缺氧缺得厉害,整个脑子里像团浆糊,半晌她又捏了捏攥住的手腕,好像挺软的,有温度,不由侧过头,怔道:“是你啊……”
叶蝉呆呆地问:“顾姐姐,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啊?”
顾弦望迷茫地扫了一眼岩洞,盯着那条白茧,踉跄地站起来,疾步走过去,将蛊婆子推到一边,空手撕扯着茧衣,半晌,一颗完全白骨化的头颅从茧衣中露了出来。
空洞洞的眼窝仍在看着她,四周静极了,顾弦望却又似幻听,那声音如附骨之疽,幽幽慢慢。
“姐姐,别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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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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