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珞棠缩在坟堆里,手里攥着半块暖玉,天渐渐黑了,风刮过坟头的草,“呜呜”地像阿娘的哭声。她不知道什么是“抄家”,不知道什么是“叛国”,只知道阿耶阿娘都没了,只剩手里这块断玉,和嘴里没化完的、发苦的蜜饯,还有阿娘最后那句“别信武家”。
【武珩昭视角】
同一夜,岐王府的西跨院还亮着灯。十二岁的武珩昭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孙子兵法》,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她的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外间阿耶武崇烈和客人的谈话,连廊下的风声都盖不住那些冰冷的字眼。
她穿着月白襦裙,头发用支素玉簪松松挽着,眉眼间已见后来的艳色,只是眼底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阿娘卢清漪卧病在床,府里的人都围着正妃转——正妃刚给阿耶生了个儿子,虽自幼痴傻,却是府里唯一的嫡子,连阿耶看他时,眼神都比看自己柔和些。武珩昭早已学会了在无人处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声,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
“……卢承嗣那老东西,油盐不进,只能按计划来。”武崇烈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不耐烦,“锦盒里的通敌信,你仿得像不像?别被圣人(太祖皇)看出破绽——他虽老了,却还护着卢家。”
“岐王放心,”另一个声音响起,武珩昭认得,是镇国公府的副手姜承业,“属下早已仿了卢承嗣的笔迹,连印鉴都是真的——从他书房偷盖的。”
武珩昭捏着书页的指尖猛地一紧,把宣纸掐出一道折痕。卢承嗣是阿娘的表姐夫,上个月阿娘还带着她去镇国公府,见过那个叫“珞棠”的小表妹——粉雕玉琢的孩子,还把手里的蜜饯分给她吃,软乎乎的小手碰过她的袖口,留下点甜香。阿耶怎么会要对付卢家?难道是为了太祖皇手里的权?
“还有卢明姝,”姜承业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淬了冰,“那女人手里有卢承嗣的兵符,若是不肯交……”
“不肯交就杀。”武崇烈的声音更冷,“留着她,迟早是祸患。记住,别伤了珞棠那丫头,留着她还有用——卢家毕竟是范阳卢氏的分支,留个活口,好安抚那些老臣。至于清漪……”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别让她知道,她心软,要是闹起来,反而误事。”
武珩昭的心猛地一跳,她悄悄起身,踮着脚走到门缝边,透过缝隙往外看——武崇烈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姜承业站在下面,手里捧着个锦盒,盒里的东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是块完整的暖玉,和珞棠表妹腕间的一模一样。正妃抱着痴傻的弟弟从廊下走过,看见姜承业,还笑着点了点头,完全没察觉这府里正酝酿着血光。
“这是卢家的传家宝,暖玉长命锁,”姜承业打开锦盒,武珩昭看清了玉上的“长岁无忧”,“属下从卢明姝房里搜出来的,断了一半,另一半怕是在那丫头手里。”
“收着吧,以后说不定能用来拿捏卢家的余孽。”武崇烈瞥了一眼,挥手道,“对了,府里那个(指痴傻弟弟),你多派两个人看着,别让他乱跑,免得坏了我的事。”
姜承业应了声,转身要走,路过窗边时突然停下,往门缝的方向看了一眼。武珩昭吓得赶紧往后退,躲在柱子后面,听见姜承业笑了一声:“岐王殿下,您这院里的梅香,倒是清冽——和卢夫人身上的香味像得很。”
她这才想起,阿娘院里种了株墨梅,今夜风大,把梅香吹到了西跨院。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半块梅瓣——是下午从阿娘院里摘的,还带着点冷香,和卢明姝姨母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等姜承业走了,武珩昭才敢从柱子后出来,回到窗边坐下,却再也读不进一个字。她想起珞棠表妹递蜜饯时的笑脸,想起阿娘说起卢家时温柔的眼神,想起外间那些“杀了她”“留着她”的话,还想起正妃怀里痴傻的弟弟——阿耶要杀卢家,要夺太祖皇的权,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要当棋子,那这个府里,还有谁是安全的?
“阿娘……”武珩昭轻手轻脚走进内室,卢清漪正靠在软枕上咳嗽,脸色白得像纸。看见女儿进来,卢清漪勉强牵起嘴角:“珩昭,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阿娘,”武珩昭蹲在床边,指尖攥着袖中的梅瓣,“阿耶要对付卢家吗?要对圣人(太祖皇)动手吗?”
卢清漪的咳嗽突然停了,她的眼神暗了暗,伸手摸了摸武珩昭的头,指尖凉得像冰:“小孩子家,别管这些。以后……别再去镇国公府,也别在你阿耶面前提卢家。”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带着这梅瓣,去找你外祖家,别留在岐王府。”
武珩昭看着阿娘眼底的泪,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阿娘知道,却不敢说,就像她知道,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一样。她把袖中的梅瓣攥得更紧,在心里默默记着:姜承业、暖玉锁、兵符、珞棠表妹、太祖皇、痴傻的弟弟……这些名字和东西,像烧红的字,刻在心上,擦不掉。她还记住了阿娘的话——留着梅瓣,找外祖家,别留在这吃人的王府。
(语气转淡,带宿命感)
那夜之后,镇国公府的火灭了,卢家一百三十七口,除了被扔在乱坟岗的卢珞棠,全没了。太祖皇(宣乐帝)下旨,说卢承嗣通敌叛国,家产充公,爵位由姜承业承袭。没人敢说不对,因为那时的岐王,早已权倾朝野,太祖皇不过是个傀儡。
三个月后,武崇烈发动宫变,杀了亲兄太祖皇,改元景和,自立为帝——他没让痴傻的嫡子当太子,反而把这孩子圈在府里,成了对外“仁慈”的幌子。武珩昭站在宫墙上,看着阿耶穿上龙袍,看着阿娘在后宫里日渐沉默,看着姜承业成了新的镇国公,还对外宣称捡到了卢家的遗孤,收为义女,取名“姜珞棠”。她手里攥着那半块干了的梅瓣,望着远处的乱坟岗方向,不知道那个三岁的小表妹还活着没,不知道那半块暖玉在不在她手里,更不知道阿娘说的“外祖家”,还能不能成为她的退路——只知道,从那夜起,她心里多了个秘密,多了个要找的人,也多了个要逃的牢笼。
(醒木一拍,拉回昭宁年间)
列位看官,这便是十五年前的血案真相——暖玉断了,亲情没了,仇怨结下了。十五年后,武崇烈驾崩,痴傻的嫡子被废,武珩昭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武氏昭宁,手握万里江山;姜珞棠从乱坟岗爬回来,成了云中阙的头牌,腕间系着半块暖玉,一心复仇。
如今,昭宁十二年的冬夜,云中阙的琵琶声又响了。弹琵琶的姜珞棠,眉梢藏着勾魂的柔,眼底埋着蚀骨的冷——她还记得阿娘“别信武家”的遗言;听琵琶的武珩昭,化名“珩公子”坐在二楼雅间,月白锦袍衬得她眉眼妖冶,指尖摩挲着茶杯,眼底藏着十五载的秘密——她还记得阿娘“找外祖家”的叮嘱,更记得那个攥着暖玉的小表妹。
您道这“珩公子”是来听琵琶的吗?是来寻乐子的吗?都不是。她是来寻人的,寻那个攥着半块暖玉的姑娘,寻那个十五年前没护住的小表妹,也寻那个藏在心底的、不敢说出口的愧疚——还有,寻一个能让她放下帝王权柄的理由。
而姜珞棠扫过雅间的目光,落在“珩公子”身上时突然顿住——那人眉梢的艳、眼底的冷,还有身上若有若无的冷梅香,像极了她三岁那年,在镇国公府里偶尔瞥见的、岐王府来人的模样。
她腕间的暖玉,忽然变得滚烫,阿娘“别信武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醒木最后一拍,余音绕梁)
这便是昭宁年间,金阙与泥沼的第一次正经照面——一个带着十五载的愧疚与枷锁,一个藏着十五载的仇恨与警惕;一个想靠近,一个在后退;半块暖玉牵着手,一把琵琶定了魂,却还有“别信武家”四个字,横在中间,成了跨不过的坎。
欲知这“珩公子”如何破除警惕接近姜珞棠,姜珞棠又如何在“别信武家”的执念里试探真相,且听下回分解——云中阙·金锭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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