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神庙供桌上打坐的李玄度根本不在意哭声,苍清原本该在另一张供桌上。
但她害怕啊,李玄度又不准她钻供桌底下去,于是硬黏在李玄度身边,抱着他的胳膊。
从来不近女色的小道士当然是反抗过的,但是……失败了,只忿忿撂下一句,“你懂不懂男女有别和自重?”
在苍清回了一句“不懂”后彻底闭了嘴。
庙门大开着,能瞧见河神庙的院子,院门也开着,苍清一双狼眼夜视能力极佳,能看见外面隐在暗处的降妖卫。
那哭声依旧是从河神庙后院传来,李玄度不知为何有些坐立不稳,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什么咒,只隐约听见“灵台”什么的。
苍清紧紧挨着他,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焦躁,问道:“小道长,你怎么了?在念叨什么?”
李玄度:“……”
苍清:“总不能你其实也怕鬼吧?”
李玄度:“……”
他将她的手掰开些,“抓太紧了。”
也靠太近了。
苍清不听不听,紧抱着他的手臂,“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等到诡异的哭声歇下去,庙中依旧不见其他异样,李玄度再次掰她的手,“我就说躲不躲供桌底下,都不会有事,那规则也许是有人装神弄鬼。”
“可昨夜大门真的出不去。”苍清牢牢挽着他手臂,只腾出一只手指香炉,“香也自己断了。”
今夜的香炉里没有插香。
李玄度抽了抽手臂,纹丝不动,放弃抵抗,“我昨夜来时并未听见哭声,只有那只小黑狗在院中玩耍,大门也是轻松就跨进来的。”
“或许得燃香。”苍清提议。
李玄度跳下供桌,苍清被他的动作一带,也跟着跳下地。
看着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三支香,指尖“簇”的燃起一小团火,点香插上,苍清满眼羡慕,这也太方便了,她觍脸问道:“小道长,能不能教……”
香炉中的香“啪嗒”断了一支,苍清噤声往院门外看去,外头已经没有了降妖卫的身影。
后院忽而有人高喊救命。
李玄度带着她火速往后头赶去,月光照亮了路,后院有一口井,救命声便是从井里传来。
苍清动了动耳朵,刚刚完全没有听见脚步声,怎么井里突然就多了个求救的人?
不会是水鬼诱惑人下去吧?
她拉着李玄度的后衣摆,躲在他的背后,探头探脑往井里瞧,入眼是一张绕满黑气的脸,立时吓得缩回李玄度身后。
井里的人大声喊道:“快救我上去!这井水好烫好烫!要扒不住了……”
李玄度:“黄员外?”
“嗯?”苍清探头,仔细打眼一瞧,扒在井口的还真就是那夜和她说话的锦袍中年男人,黄员外,只是他脸上的黑气更重了,几乎要看不清五官。
李玄度拉住黄员外的手腕,轻松将他提出了水井,“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回家?”
“李道长啊。”黄员外手还在抖,虚擦了擦额头根本没有的汗,“我本来是要回家,但有乡亲说我家阿女在这,我怕她有危险就来寻一寻,听见井里有怪声,张望之时脚滑掉进去了。”
苍清对黄员外没有好印象,直言不讳,“装什么慈父,拿你阿女祭祀时不见得你关心她的安危,昨夜还绑架我要拿我祭祀。”
李玄度眉梢微动,看向黄员外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那苍娘子的意思是?”
苍清:“要我说就该给他重新踹井里去自生自灭,或是将他绑了做诱饵。”
“依你。”李玄度刚要动手。
黄员外跳开一步,“我何时绑架过这位小娘子?!!”他看着没什么力气,动作倒是敏捷,整个人轻飘飘的。
“再者昨夜我已与李道长解释过,让阿女祭祀纯属迫不得已,是为引出那作怪的河神,谁家真愿意让孩子以身犯险。”
“敢做不敢认?”苍清冷哼,“既然只是诱饵,为何要用缚妖绳绑你阿女?”
李玄度同时问道:“那今日那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黄员外面色凝重,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男娃是被父母卖了的,大旱闹饥荒吃不起饭了,这种事时有发生,女娃是我家阿女二年前捡的,做诱饵嘛……”
井里传出“咕咚咕咚”的冒泡声,打破了后院暂时缓和的气氛,添上一层阴森。
苍清再顾不上黄员外,缩回脑袋,拉紧李玄度的后衣摆,“小道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越来越热了?”
周围连风都停止了,又闷又燥,热的苍清后背汗津津的。
“嗯。”李玄度的额际渗着细汗,手不自觉握到腰间的月魄剑柄上,他走向井边,身后跟着个连成一体的小尾巴,二人靠得近,更热。
小尾巴苍清往井里张望,井水和镇上河水一样,水位下降严重几乎见底,但水面像是热水沸腾,缕缕白烟从底下飘升而起,扑在脸上,是热的。
苍清俯身摸了摸井沿,烫手,不免多瞧了两眼黄员外,真是皮糙肉厚,想必臂力也不错,竟能扒着井沿那么久。
突然,一股冒着热气的水柱从井底迎面冲来,李玄度带着苍清向后跃开数步,若是叫这滚烫的井水兜头淋上,得烫掉一层皮。
水柱浇在井外的杂草上,将草烫得翠绿。
“那东西来了。”李玄度未回头,说道:“苍娘子往后躲躲。”
苍清刚松手,墙角阴影处钻出个她从未见过的生物。
一条腿两脑袋,身高不过三尺,脚很大重心很稳,再说那两个脑袋,并非是人头,倒像是个没有耳朵的兔子,各长着一张三瓣唇,一对大白牙,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
全身雪白色的皮毛,反倒让它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它就是吃人的河神?”苍清歪了歪头。
李玄度淡淡说道:“它若是去裁裤子,倒是能省一条腿的布料。”
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个从未见过的邪物,苍清有些佩服小师兄那四平八稳的心态,跟道:“但是它去买帽子的话就得买两顶。”
黄员外颤声接口:“瞧这油光水滑的厚皮毛……我的意思是根本不需要穿衣服。”
这是职业病吗?只能先瞧见皮草。
他们还没动静,怪物先动了,一团火柱砸了过来,李玄度心念一动,腰间月魄剑出鞘,这把剑格处镶着如银月般莹亮明珠的剑,自有记忆起便是他的配剑,早已心意相通。
刻满篆文的剑身在空中旋转一圈,凌厉剑气霎时击起层层白霜,纷纷刺向那怪物。
不是鬼苍清就没那么怕了,往后站了站,给李玄度腾出打斗空间。
怪物的火柱却专往她身边砸,她堪堪避过一个,又一团火柱砸下来,火焰在地上连成线,不一会便将她和李玄度隔开来,阻断了她的视线。
她大喊一声:“小道长!”
无人回应,后颈发痒,猛然回头见那白雪似的脑袋凑在她的耳边。
这玩意儿浮在空中对她笑。
两个头皆露出两颗门牙以外的尖齿,看似小小的三瓣唇竟然可以张得如此之大。
苍清吓了一跳,抬掌对着兔头拍出去,那怪物像陀螺似的转出老远,转了一会就停下来,两个脑袋一起晃了晃,又死死盯住她,四只黑洞洞的眼睛此时看来也不觉无辜了,反倒有些瘆人。
就像盯着踩了兽夹无处可逃的猎物,苍清被盯得头皮发毛,精神高度紧绷,悄悄往没有火焰的地方挪动,怪物吐一口火,直接封住她的退路,最终火焰围成一个圈,将她困在里面。
“小师兄?”苍清战战兢兢又喊了一声,“你在哪啊?”
周遭的空间一片死寂,仿佛天地之剩一人。
怪物并不急着上前吃了她,而是左右蹦来蹦去,像极了一个在来回踱步思考的人。
而后它伸出两只毛绒绒的手,绕到背后顺着脊柱的位置徒手撕开了自己背上的皮毛,一路撕到脖子处的分岔口,它便一手一个脑袋继续剥皮。
血淋淋的红色皮肉翻卷开,肌肉还在震颤,像无数蠕动的红虫。
苍清从心底泛起一股恶心,这种无路可逃,对手又强于你的压迫感让人窒息,猎物在死前还要被戏耍一番的耻辱实在太过打击精神力,还不如直接一口咬向她来得干脆。
怪物看见她这番模样却显得很兴奋,明明还是面无表情,苍清却觉得它在笑。
它……很满足,这太诡异了,难道它以恐惧的情绪作为养分?
想到此苍清死死憋住想从喉咙里喊出来的那一声尖叫,生生忍住心里的恐惧,她撇开视线,轻诵起清心咒,“……安魂魄,清心神,保灵台明净……”
她在术法上无天赋,靠着儿时小师兄背咒语时听到的记忆,也就只能来来回回诵这么几句。
指甲嵌进手心她丝毫不觉,只更用力的握紧拳头好让不住颤抖的手停下来。
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怪物察觉到她的心理变化,不再玩猎人逗弄濒死猎物的游戏,身上的皮毛又严丝合缝地长了回去,就好像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觉。
它飞冲到她面前,伸出毛茸茸的手掐住她的脖子。
苍清的呼吸变得急促,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用力扒拉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毛手,眼前的生物力气也不小,和她势均力敌,之前能被她拍掌打飞恐怕是因为一时大意。
她一手扒着毛手,另一手从背着的小锦包中掏出几张符纸,扔在了怪物身上。
毫无效果……
这符纸是邢妖司的,难道是假货?
她再次伸手进包,打算拿云山观的符纸。
来不及动作,怪物另一只手抵上她的心口,尖利的指甲瞬间扎进她的皮肤。
苍清心脏一缩,疼痛从心口蔓延开去,阖眼前她想起在浮生卷上见过这怪物,就叫“明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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