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算天机

“今日战鼓齐鸣,你却坐在这里,就不怕岳成秋栽在耶律赫泽手里?”

薛煜的声音传来,许小曲才略往下看了看。

她也不知怎的,今日心绪不宁。

冬日的苍茫平原落了雪,她这方看去是澄澈天空,比许多地方更为广阔。

她握着手中龟壳,听着铜钱碰撞,才稍觉心安。

“这次耶律赫泽怕是已有防备,那个用玄门困阵的人,应当也是玄门中人。他恐怕今次也会观望。”

“我已教岳成秋布阵破阵,他定能从容应对。若是那人出手,我带人突袭也能出其不意。”

她自树上跳下来,踩在地面薄雪上。

薛煜伸手扶她一把:“这个时节就莫乱跳了,积雪湿滑,若是摔了怎办?”

“不会。”许小曲眼眸微眯,看了天边半晌,听远处隐有战鼓擂响,“薛煜,我算不到天机。”

她不是师父那般,真有大神通能算天地的道长。她只会握着她的龟甲,记下爻,按着师父教的去解卦。

师父曾经也说过,她算不准。

“天机?”薛煜笑一声,“天机不可泄露啊,许小娘子为何总想替岳成秋算天命?”

为何?

许小曲一顿,拢着手垂下眼睫,唇角微勾:“不是替他算,是替我偿。”

“算不到那便不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薛煜顺手摸上她的发顶,“你已经做了许多,等冬去春来,我替你走一趟,去寻你师父。”

“寻师父?为何?”许小曲怔怔地看着他。

为何薛煜会突然说起这事?

边月已同她说玄门阵破,大齐无虞,她恐怕待冬去春来时,也已经离了苍茫平原。

可薛煜同师父,亦只有一面之缘。若是为了她……又为何要为了她?

薛煜只摸着她的发顶,将她的发髻揉乱:“许小娘子不是一直想找师父吗?我先替你走一趟,等寻到了,我给你递信。你找个安宁的地方等着便好。”

“许小娘子,你是不是想回玄玑观?不如你就在玄玑观等我的信。”

许小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薛煜,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薛煜打断。

“许小娘子,你想做什么我都替你做。你家师父不见你,你定然是寻不到他的。”

许小曲沉默下去,抓着他的手一点点收紧。

是啊,师父不见她。

她若是想寻他,又怎能轻易寻到?

薛煜笑叹:“许小娘子,你这般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呆着?不若我送你去找边月?”

小曲这模样,放她一个人,他着实放心不下。

“边月……”许小曲低声喃喃,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若真的无处可去,我便回玄玑观。”

“那你到时可得在观里好好呆着等我的信,莫乱跑,我怕找不着你。”薛煜搂住她的肩,“今儿天气好,可这方又不能散心,唉,真是苦了我家许小娘子了。”

他家许小娘子,明明该像其他的姑娘家一样吃好的穿好的,待回去了,他定要将她好好养着的。

许小曲心知他在逗她开心,也不扫兴:“那等我们回去了,就先住在玄玑观。师父和我都不在观里,这许久过去,玄玑观怕是都落灰结蛛网了。”

“行啊,许小娘子可得给我腾个屋。”

两人说着话,却听一时鼓停,马蹄急踏。随后厮杀声起,地面似是都颤动起来。

交战了!

许小曲几下又翻上树,遥望远处。

越过好些帐顶,只见远处迷蒙一片,将一方天地笼罩,看不真切。

“薛煜,走。”

她飞身跳下,一晃便已在十步开外。

薛煜几息的功夫便已跟上。

他握紧鸳鸯钺,视线始终不离前面的许小曲。

……

冬日清朗的天空下,岳成秋白衣银甲纵战马一马当先杀入阵中,直朝耶律赫泽而去。

“上一场你斩我大将,这一场我便要你还回来。”耶律赫泽居于后方喝道,旋即一个纵跃,借北疆铁骑一路踏到军阵前,一杆长戈迎上岳成秋银枪。

“呵……”岳成秋轻笑一声,握着银枪的手收紧,一枪挑在耶律赫泽长戈之上。

两人一击即退,岳成秋银枪撩起许多被雪浸湿的泥土。

忽闻战鼓又擂起,岳成秋心中一颤。

他若有所察,望向大齐军营帐那方。

果然瞧见许小曲白衣猎猎站在高处,手握六尺长枪看着这方。

似是知晓他在看她一般,她将手中长枪一抛,接住旁人扔来的鼓槌。沉闷悠远的鼓声响彻天地,似惊雷乍起,惊起人心头热血。

岳成秋目光稍凝,只片刻便转过头来。他长枪一掠,击在身后杨柒的钩镰枪上打出金戈之声,唇角先是勾起一抹笑意,随后大喝道:“变阵。”

大齐军井然有序,分出数队作星散,耶律赫泽大军退去为防,岳成秋便带一支骑兵突进。

许小曲将一切尽收眼底,南卡站在她肩头,陪她看着那方烟尘。

岳成秋也不愧将星之名,只琢磨了这些时日就能试探着让大军初成玄门阵。

玄门九宫八卦阵分合变数既多又快,比之玄门困更多几重变化。如今岳家先锋军已撕出一道口子将北疆军分隔出两边。

“这般,便好打了。”许小曲喃喃一声,抚上南卡的背羽,“你那主人,也不知能不能在阵中厮杀出来,这次,他不能再留手了。若是再留手,死的,必会是他。”

若是这点狠劲儿都没有,谈何杀呼延黎。

阵中忽地一变,耶律赫泽北疆骑铁骑长戈,直破中门。

岳成秋变阵退兵,大齐军往前厮杀,岳家军分双翼合围而上,以护前锋步兵。

两军斗阵太快,许小曲站在这方只能勉强看出些进退。料想岳成秋此番,是以击破北疆骑为先,再助呼延烈回北疆才是。

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两军终是厮杀在一起。

冬日暖阳下,却照见尸首,遍地血肉残躯。那一点金色的光铺开来,铺满血肉上、泥地里。

边月……应当已经全身而退。

许小曲思衬着,摩挲着手中的龟壳,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素白衣摆。

冬去春来……这场仗还有得打,她亦不知会不会生出变故。

天空上日阳渐渐隐去,细雪洋洋洒洒落下来,她抬手接住一粒,雪粒子化在她手心里,沁凉。

大盛少见落雪,这个时节应当比这方暖许多。

她记得,只有等到年节将近,大盛才会冷起来。

那时候街上张灯结彩,老老少少都喜欢游街,买些吃的玩儿的带回家去,等年节时摆出来。

许府……她有些模糊了。

自她能记清事后,就未在许府了。

只隐约记得,许府也会挂各色灯笼,挂在廊下,再点上不易熄灭的灯火,照出那一路光亮。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记不清大盛许家,只记得玄玑观里,师父常常同她下棋教她兵法。

师父师父,玄玑观的蜘蛛网是不是都结满了啊。

忽然有人遮住光,许小曲抬头才见是薛煜替她撑了一把油纸伞。

“站这上面吹风,还淋雪,也不觉得冷啊。”薛煜抬手扫去她发顶的细雪,又替她擦了擦,“是不是想回去了?”

许小曲摇摇头,复又看向那方战局。

她害怕很多东西,害怕她若是插手,会出变故。

她便只能等着对面那个人出手。

可看了这半晌,都不见熟悉的玄门阵,想来,那人怕是还在藏着。

卷来的风似是带着她熟悉的血腥味儿,在她鼻端散开,钻进肺腑。洗不干净的血腥味儿,她手上有,她从前那把枪上也有。

那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便在她脑中慢慢变得清楚,她似是听见许多哀嚎,有百姓抱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在哭。

还有那……深埋进泥地里,与泥地一起被践踏得不成人样的肉泥。

有人纵马,血流成河。

遍地都是血肉荼靡,她再瞧不清了。

她听到金戈之声,马蹄急踏,踏碎一座又一座城池。

她有些恍惚起来,握住枪的手微抖。

直至一声鹰唳,她才缓过神来,她依旧站在高台上,立于天地间。

定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她回来了,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枉死。

她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许小曲看着薛煜,薛煜干干净净的,背着他的宝贝鸳鸯钺。

她抬手就摸上他眼下那道疤。

许是她的手太凉,惊得薛煜轻颤了下,她匆忙收回手,看着薛煜那双眼睛:“这道疤,要不要想法子给去了?”

薛煜懒散笑道:“都跟我这么些年了,早就习惯了。”

他话锋一转,抬手将她被风吹散的一缕发别到耳后:“若是许小娘子不喜欢,去了也可。”

许小曲只笑着摇摇头,又看向远处。

她抛下一枚铜钱,接在掌心,看着铜钱上的字样,眯着眼看向天空。

天空之上,乌云聚得更拢,此刻已压至近处。

南卡在她肩头,似是有些不安。

它低声鸣叫着,焦急地蹭在她脸侧,几次跳到脚边,欲往战场飞。

许小曲蹲下身子将它抱起来不断安抚:“怎么了?南卡?”

南卡转头看着她又看着天。

许小曲掏出龟甲,欲行卦卜爻,却想起这般大事未至三月再问不准。

她犹豫着,只得抬起头细细观测空中,提起几丝发测风向观云气。

须臾,便见空中隐有乌云聚起,细雪下得急了些。

眼见乌云越聚越多,遥望远处,隐有成漏斗之象。

它们似是在一点点往下压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般云……该起阵了。

有一阵大风吹过,许小曲握住六尺枪猛然跃下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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