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算命的

“你是谁?”十八岁的岳成秋,已经比许小曲高出一个头,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灰头土脸自称闻甚安首徒的女神棍。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九曲山道,更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北疆在白石坡设伏。

“我不是说了吗?闻甚安闻道长首徒,奉师父之命前来相助岳将军。”许小曲这才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岳成秋。

原来十八岁的大齐主帅岳成秋,并没有二十六岁的岳成秋那般锋利慑人的眉目。

看着比上辈子遇到时平和太多了。

上辈子她见过的那个二十六岁的岳成秋,白衣银甲,长枪风流,哪怕受了伤都无损风华。大齐主帅岳成秋,是少有的带着大齐风流的武将。

眼前的岳成秋啊,原来已早有好看俊美的轮廓。

岳成秋闻言不置可否,那双眼逼视着许小曲:“我说过,我不信。你最好别拿道士当幌子。”

“岳将军信与不信那又如何呢?今日白日里不是最好的证明吗?”许小曲抱臂靠在树干上,一双明亮的眼瞳带着笑意看过来,“若非我心疼那七千兵士,也不会追上来。”

“毕竟呵……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许小曲看着天际那弯银月,想起来初时带兵,她也是一腔热血,少年心性。也曾与十八岁的岳成秋一般扬鞭策马追败军。

事教人,是一次就会,永远都忘不了。

那时候的许小曲,也不是个成熟的将领,被言语撺掇着加之少年心高,亲兵尽折。自那之后,许小曲才开始慢慢变成许将军。是大盛唯一一个女将。

许家本非将门,奈何许小曲习文不成,唯有习武。

许小曲幼年习武,阴差阳错拜入闻甚安门下,在玄玑山上修行到十六岁被闻甚安带着下山四处云游,十八之后才回大盛,重返许家。后来边关危急,大盛无年轻将领能援,也是阴差阳错将她送上战场。

她见过的死人比那些小姐天天换着戴的首饰还多。

许小曲轻笑起来,问道:“岳将军真的不算一卦?算姻缘算命运算前程,什么都可以。看面相看手相看痣也可以一试。”

说着,她摸出包里的龟甲铜钱,看看那边歇着的兵士,手里比划着:“卦金只要十文,别人都收十五文的。”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岳成秋抽走她手里的龟甲上下抛飞,“再扯,就给你扔了。”

“别扔别扔!这可是祖传的!”许小曲想抢过来,奈何岳成秋比她高出一头,她够不着。

“说。”

许小曲只能看着龟甲干瞪眼,漂亮的眼睛恨恨看着岳成秋:“我说。”

“我师父算出岳将军有一难,让我前来相助,我就来了。”说罢,她伸手到岳成秋跟前,“说完了,龟甲还我。”

岳成秋垂下眼看她许久,见她眸光清澈,突然轻笑一声把龟甲放在她手上:“还你。”

拿到自己的宝贝龟甲,许小曲忙揣进包里收起来,生怕又被岳成秋抢去。她亦步亦趋跟在岳成秋身后,然后大着胆子伸手去拍他的肩。

岳成秋停下脚步,转身过来:“你又干什么?”

“我方才给岳将军看了个面相,岳将军猜猜怎么着?”许小曲笑得很是灿烂,虽然脸上还有脏污,但也无损她笑意明朗。

岳成秋无可奈何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子,从里面取了一锭碎银扔给许小曲:“说。”

许小曲接了银子,笑得更灿烂了,一张黑脸在月色下就能看出眼睛和牙。

她笑道:“我观岳将军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乃磊落豁达之人、高官之相。将来定会更有益进。”

岳成秋看着这姑娘,觉得神棍信了七分。今日若非她冲过去,他少不得要一番苦战不说还会折损不少兵马。如今看着神神叨叨的,除了说不通的事,其他倒是可信。

他始终不愿相信是她算的。

“名字。”岳成秋收好钱袋子,看着这姑娘不知哪里取了个水囊和一张帕子,就着水囊里的水开始擦脸。

许小曲上上下下擦了好久,才把脸擦了个大概,她收起帕子抬头看向岳成秋,勾唇浅笑道:“我叫许小曲。”

直到这时,岳成秋才勉强看清她的容貌。四国里虽容貌大差不差,但大齐有一份风流,瞧着很好分辨。这神棍面容温婉带着几分张扬,明显是南方女子的容貌。

似是知晓岳成秋想问什么,许小曲收了帕子水囊,接着道:“大盛人,跟师父云游到大齐地界。如今我来助岳将军,与师父分道而行,如今师父不知去了哪里,还望岳将军帮忙留意。”

她那师父……去哪里了?

如今她回来,自己的身体出现在九曲山道,一定是师父的手笔。可是师父为什么不见她?

对不住了岳将军,如今只能编点东西先骗骗你了。

许小曲心中忽然生了点愧疚。

现在想想又觉得委屈,她这个师父,怎么就把她抛下了呢?

现下报了名姓,岳成秋也没功夫查,等到他大胜回朝,恐怕她也已经回了大盛。大盛与大齐,还尚未起冲突,她再助岳成秋一臂之力初伐北疆,等哪天岳成秋查出来她身份也无妨。

多个朋友多条路啊,能拉拢拉拢能不树敌就不树敌。

岳成秋静静地看着她,他发现这姑娘明明年纪轻轻的,懂得却多。白日里能攀崖能纵马能利落地杀敌,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神棍。她不愿说,可她救了他麾下数千人。直接把她扔走,那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般……就先把她放在营中吧。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归翻不出什么浪。可是……这是个女子,他营中也没有女子,一时不知如何相处。

“我营中,没有女子。”岳成秋斟酌着开口。

沉吟片刻继续道:“你也别怕,我约束他们。不若你住我旁边营帐,需要什么……你看看,先就这样。”

“我营中都是男人,我不知女子要什么,太精细的我没有。如今正值多事的时候,我也会看不过来。等北疆退兵,你可自行离开。”

岳成秋一番话下来,许小曲哪里不明白,果然十八岁的岳成秋面皮薄。

明明想在这般战乱里护她周全还她人情,却弯弯绕绕的拿着将军的架势说出这一大堆。

许小曲觉得好笑,又没敢笑出声。只得把笑声咽回肚子里,瞧着背过身去的岳成秋道:“我自小养得也不精细,摸爬滚打是常有的事,岳将军不必担心。”

“这样最好。”岳成秋声音淡淡,方才许小曲睡着时,他亲自给她的手清理了上了一层金创药。

金创药敷伤口上,她都没醒。

想来是白日里累得太过了,可不是吗?只身一人,又没有马,从九曲山道一路翻过去,翻到听风谷白石坡,一到就厮杀,完事纵马翻山全靠自己两只手两条腿。人又不是铁打的,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等岳成秋只剩下个背影,许小曲这才想起来今日手上磨破了皮。

她抬起手才注意到,伤口开始结痂了,上面还有一股子金创药味儿。

看来十八岁的岳将军,还是有很多良心,至少知道给自己的救命恩人清理伤口上好药。

今日夜里,许小曲睡得不安稳,她睡着睡着就觉得自己飘起来。

她恍恍惚惚的,轻飘飘地飘在自己曾守了十年的城关上。看着残阳如血,她撑着战旗立在城楼之上,数支箭矢穿透她的身体,那血色的光似要将她塑成不倒的神像。

许小曲看着看着就觉得痛起来,当时那万箭穿心她是不痛的,因为那时候已经麻木了。只是未曾想,自己那弟弟还有那许家人连自己尸骨都未收。留她曝尸荒野,留她魂无归处。

难怪师父说她不值当。

到头来,血亲还没有一个捡她回去的师父疼她。师父恐怕是算到她此行必死,见她执意要走,只得放她前来。又不忍她死得这般冤枉,才取了命符给她。

那一纸命符,燃烧的是什么?

她飘到自己的身体边上坐下来,同自己一起看着底下尸横遍野、枯树暮鸦。那残破的战旗之下,是将士们尸骨垒起来的坟茔。

“许小曲啊,你凭什么啊?”许小曲看着自己染血苍白的尸体。

在问她在问自己。

“我说许小曲。你身为许家人,没继承半点许家的文人才气,反倒是一天天的打打杀杀,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有一点女子的样子么?啊?许小曲?我问你呢。”许小曲絮絮叨叨的,想起许许多多人对她说的话。说得太多,又太久,许小曲下意识想喝酒,却想起来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能怎么喝酒?

梦里真好啊,还能看到死了的自己。许小曲看着自己的尸体看了很久,看着看着,好像看到远处有个人过来。

那人一身银甲,拖着一杆银枪。

他借着城墙之上的大箭几下攀爬上城关。手里拎着一壶酒在已死多时的人身边坐下,取了一只酒杯满上。

“我说许小曲,在大盛过这么苦,如今看清了吗?”

许小曲愣怔地看着他取下面甲露出下面那张好看的脸。这张脸和今日里十八岁的岳成秋那张脸慢慢交叠起来。

是岳成秋啊……

“如今看清也晚了,下辈子先学着把人看清了再活吧。”

他举起酒杯,洒在许小曲面前,连洒三杯:“许小曲,欠你的酒我可是还清了,下辈子别那么傻乎乎的。”

那酒混着血,许小曲试探地伸出手去,她触碰到酒杯,端起来。

酒香四溢,她喝到了这杯酒。

许小曲又飘起来,飘着站上城楼最高处,看着一身戎装的岳成秋伸手拔箭,把她身上的箭矢都拔干净,然后背下城楼一直走。

她跟上去,跟着他到了城后未被战火燎灼的林子里,寻了一处空地,就着那杆银枪挖出一个坑把她埋进去。再搬来一方青石立在坟头,想刻下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留下。

无名的坟冢前,只留下剩下的那半壶酒和一只酒杯。

许小曲看着他走远,远到再看不到。

“岳成秋。”许小曲喃喃一声,笑出声来,没想到最后竟是岳成秋帮她收了尸啊。

一面之缘,喝了一场酒的交情。

换来他前来还酒,替她收尸。

岳将军,果然有情有义。

梦里的残阳,当真如血一般,铺出千里鲜血路。那余晖也落在他们身上,像粘稠的鲜血浇灌而下,沉重如山。

太平盛世以血铸,多少男儿枉埋骨。

她的儿郎们从不畏战从不惧战,都是顶顶好的骁勇善战好儿郎。却枉死在那狗皇帝的手里。

他们冤枉啊。

而后又梦到大盛的金銮殿,那狗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她那亲弟弟许流觞呈上来半边染血的虎符。

狗皇帝!

许小曲怒骂,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气得抬手一拳砸在墙上。

接着她就被人叫醒,一睁眼……

许小曲:岳将军是很有良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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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是算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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