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为了进一步给宁褚施压,席灵意又补充了一句:“怎么,你想知道我跟我前男友之间的细节?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啊,没有问题。”
话说出口,席灵意发现自己好像话说重了。
她不知道,她好像总是很难信任别人。
当别人想要更了解她,她也向别人暴露自己更多时,她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攻击性,去攻击那个明明在努力靠近她的那个人。
所以她伤害的,好像总是那些明明想要亲近她的人。
她祈祷着宁褚不要继续问,她甚至想,宁褚这次为什么不强势一点,可能这个谎言就直接被绕过去了。
但是她不知道宁褚将来明白过来她努力维持的谎言后会不会笑话她。
她不知道宁褚会不会跟妈妈说的那样,男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再珍惜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有些片子里演的那样,丑态百出,被人摆布,从此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而且她,其实不喜欢被强迫。
她以为她迫不及待,但其实再一次箭在弦上,她还是会害怕,会退缩,会把人推开。
她不太抓得住那种害怕究竟从哪里来,她好像有什么病,像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障碍。
她心乱如麻。
幸好,目前宁褚姑且如她所愿,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任何强迫,只是找了个插座,把吹风机插上了。
席灵意捂着自己的头发:“我不要吹头发,吹头发要好久。”
“不吹头发会感冒的,会不舒服。”宁褚哄她。
“我不要。”席灵意躲。
但她还是没有躲过,宁褚将她圈到了怀里,打开了吹风机。
席灵意也不是真的想躲,她其实喜欢别人给她吹头发,吹风机的风很暖和,她小时候洗了头发,妈妈都会给她在阳光下吹干。
她不喜欢被宁褚按在怀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把她按在沙发上,按在床上。
她挣扎着,抓住了宁褚握吹风机的手,把吹风机关了。
“你现在又在气什么?”席灵意怒火中烧,“你上次就非要开灯,这次又非要给我吹头发,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我在没有生气,上次也不是生气。”宁褚有点无措。
“那你现在是干什么?”席灵意用力拍桌子,歇斯底里得好像她的手感受不到疼,越是理亏就越是虚张声势,“我都说了我不要吹头发。”
“我只是有点心疼,我心疼你心疼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宁褚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所以想着你头发还湿着,我想先把你的头发吹干,这样你就可以去睡觉了,睡一觉起来你可能就……”
“我轮得到你来心疼吗?”席灵意冷笑,“你说说看,你心疼我什么?”
像是害怕得到答案一样,她没有给宁褚说话的机会。
她口才很好,语速很快。
她小的时候,妈妈独自带着她,母女俩活得最苦的那段日子,陈茵女士每天回家来都会骂她。
但是她现在就好像她妈妈。
席灵意觉得有点绝望,她好像,慢慢也长大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宁褚站在她对面,就好像她小时候,面对着对方突然爆发的怒火,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蠢得要命的吹风机。
席灵意突然有点想妈妈。
她不会反驳陈茵女士,是因为她爱妈妈。
妈妈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庭里,一直坚定地选择她。
妈妈拯救了她的童年,即使妈妈经常伤害她,但是就算是家里条件最困难的时候,妈妈也还是会下厨给她做她爱吃的饭菜,给她买别的小朋友不肯分给她吃的糖葫芦。
所以,她从来都不会恨妈妈,即使恨也同时爱着——但是宁褚呢?宁褚与她之间,并不存在血缘那样不会断开的、无法改变、永远捆绑的关系,宁褚没有义务。
这一刻席灵意仿佛回到了幼时,她是妈妈,同时也是女儿。
在一盏白炽灯下,妈妈像数落爸爸一样数落女儿,她们都越是伤人,就越是害怕,越是无法停止。
她们母女两个,一脉相承的好口才,一脉相承的坏脾气,一脉相承地擅长把关系搞砸。
她停了下来,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之前,很委屈吧。”宁褚说道。
“因为很委屈,所以才会那么没所谓地开玩笑一样讲出来。”
“我听到的时候,会很心疼。”
席灵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哭了,大颗大颗地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宁褚去抽了张纸巾,席灵意不接,他就给她擦。
“以后不开心的事,你可以不用笑着讲出来的。”
“觉得委屈的事也可以都跟我说,不用藏在心里。”
其实宁褚的声音里也带着鼻音,他可能也没有见过这么喜怒无常的女人。
席灵意看着他,她以前好像也没有这么无理取闹,现在是因为宁褚跟她走到了足够近的距离,她才会这么变本加厉。
但是她好害怕,她害怕宁褚会就此离开。
好在,宁褚没有离开,也没有退缩。
他一句句地回应她刚才的口不择言:“我不会觉得是负担,也不会觉得是诉苦,也不会觉得丑陋,也不会嘲笑你,更不会在心里偷偷嘲笑;我之前没有生气,刚才也没有生气,也更不会因为你说的某些话就生气,以后也不会翻旧账然后生气;有些事你暂时不想说的可以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都理解的,而且不会觉得奇怪,不会觉得你是怪物。”
“毕竟,你也……从来不会觉得我是怪物,不是吗?”
小腹突然有点疼。
席灵意推开宁褚去了卫生间。
这几天身心都不太舒服,她果然是生理期了。
席灵意一开始不理解宁褚说的委屈的意思,但是现在,她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心疼。
她撒了一个好残忍荒谬的谎,她说,她谈了六年,却从不被爱。
这件事她骗了宁褚,但是严格来说,这一次她不算骗。
因为她一直在做类似的事:
给别人帮忙明明忙了很久,等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不碍事;
感冒发烧受伤明明需要更长的时间康复,却不敢请更久的假,别人问起来都是微笑回答说没事;
很多事情明明不愿意,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许是无力反抗,或许是反抗了也没用,也就得过且过了。
她总是把很惨的事当笑话讲出来,做很残忍的试探,好像总是分不清楚可笑和可悲。
张幸说过她创伤倾倒。
他是懂很多,但他只把这件事怪到她的头上,要求她再也不要这么做,却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其实他不懂,她不是非要那么做,她只是感受不到。
那样艰难地长大,家庭没法教导她的事,她总是要花千百倍的努力自己去经历去犯错去摸索。
为了生存,她好像总是习惯性地漠视自己的情绪,日复一日把那些坏的、会拖后腿的、会让人不悦的东西先藏起来再说,以至于有一天那些毒素溃烂发炎伤及神经,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这么多年,她好像第一次能将自己的情绪放到正确的位置。
不是压抑,不是倒错,只是简简单单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好的坏的,或喜或悲,都可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在安静地流泪。
现在,她好像真正可以看到自己了。
-
许久之后,席灵意打开门,宁褚还是等在门口。
门口有小板凳,他不坐,他非要站着等。
所以席灵意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口。
“对不起,我好糟糕。”席灵意说道。
“不用道歉,你很好,会更好的。”宁褚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总之,那个晚上他们没有继续,席灵意决定择日再弄走宁褚别的初次体验。
夜里睡觉时,席灵意想到了很多以前自己想干却没有去干的事。
她想等以后结婚了,他们可以一件件地去尝试。
父母离婚的小孩要么不再相信婚姻,要么早早踏入婚姻。
席灵意属于后者,她一直有一个关于婚姻的梦想,可惜一直没有实现。蓦然回首,原来那人早就等在了灯火阑珊处。
他们都是残缺的人,但是没关系,他们是刚好能互相吻合的两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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