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代的明星总是有灿烂的笑容和亮亮的眼睛,女明星有丰腴健壮的也有小家碧玉的,而男明星也并不千篇一律。
房间很小,因为筒子楼里每家的空间原本都不大,房间里只放得下一个衣柜,一张床和一张书桌。
那张床大概只有一米,连普通的褥子都得掖进去半边才能铺得上。
但是陈茵跟席灵意都睡不惯外婆那张硬板床,所以就挤在了这张陪伴了两个少女青春时期的小床上面。
真的是隔了好久啊,她们母女两个,才又躺在了一张床上。
上一次可能还是席灵意小时候发烧,妈妈通宵通宵地陪着她。
陈茵睡不着,席灵意也睡不着。
外面的路灯透过不太遮光的窗帘,把一片朦胧的橙黄色投在屋顶上,像是一个变形了的黄月亮。
陈茵感慨道:“好久没回来了。”
席灵意:“都跟你说了明天再来。”
“找医生要赶早呀,去晚了医生要忙死了,哪有功夫搭理我们。”陈茵说道。
席灵意:“医生说了如果要做手术,外婆年纪大了,会提前给我们安排的。”
但是手术结果,就不知道了。
良性还是恶性,不知道。
术后恢复如何,不知道。
外婆愿不愿意做,也不知道。
“你大晚上给我打这么一通电话么,我睏不着觉啊,一闭眼睛就想起来小的时候,”陈茵女士吸了吸鼻子,“我就想起来小时候,外婆节约啊,啥都不舍得吃,啥好吃的都留给我吃,伊自己一点都不肯吃。”
席灵意笑了笑:“外婆对我也是这样的。”
陈茵:“我就讲伊抠门嘛,真的抠了这一辈子了,也没抠出什么名堂来。现在又得上这种毛病,当真是……”
“妈妈,外婆会没事的。”席灵意偏过头去着看着妈妈,“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陈茵用手背盖着眼睛,长长地塌下去一口气,最后吸吸鼻子:“嗯,我妈做了一辈子好人哪。”
-
第二天大早上去,医生还没上班,陈茵就先去做外婆的思想工作。
一开始外婆也生气,但是碍于头上还缠着纱布,脚还吊着影响发挥,所以到底还是没有骂出来什么九曲连环的花样来。
而陈茵,外婆骂什么,她就听什么,一直点头认错。
给席灵意都看乐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位伶牙俐齿的妈妈这么低声下气过,还低声下气得这么心甘情愿。
医生的建议还是做手术。
外婆虽然有基础病,但是她很会照顾自己,身体条件还可以,比较来说,做手术直接切掉更好一点。
如果要做手术,因为肿瘤的位置在后脑,如果做鼻腔镜那种微创手术恐怕不行,一个是位置太远,另一个是开窗视野可能不够,容易剥离不干净,所以只能做开颅手术。
开颅属于大手术,前几天都要在ICU观察,预防术后感染和颅内出血。
本来以为劝外婆会是个硬工程,席灵意和陈茵正打算轮番上阵舌战外婆。
结果外婆听完手术方案以后,就直接同意了。
她只要求了一点,说手术之前想回家一趟。
席灵意以为外婆是想拿什么东西。
结果一回家,她就翘着那一只伤腿,颤颤巍巍地踩着凳子去够衣柜最上面那个抽屉,从抽屉拿出来个木箱子,再打开锁,从木箱子里拿出了那个紫玉手镯,套到了陈茵的手腕上。
然后交代说盒子里剩下的都是给席灵意的,现在让陈茵代为保管。
席灵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外婆这是在安排后事。
外婆还拿出来了一叠拍立得的相片,坐到桌边一张张给她们看。
给外婆买的拍立得,可能是怕胶片放坏了,她还真的不吝啬地在用,这些照片都是她这段时间里拍的。
有楼里的各位邻居,有楼下的小猫小狗,还有窗外的风景,花坛里的小花。
还有一张,她自己拍得满意的,遗照。
“侬阿爸走得早,我活到这个岁数也不亏了,”外婆跟刚刚回家的女儿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是有点脾气,到了这个年纪也有不了脾气了,就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最好睡一觉就走掉了。”
她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遗照,上面的老太太站在一面白墙前面,笑容灿烂。
她把那照片递到了陈茵手里。
“所以我跟你们说,万一我手术台上出了问题,就千万不要抢救了。侬阿爸抢救是吃了苦头的,我不想要吃这种苦头。”
“不想吃苦头,那你同意做什么手术啦。”陈茵说道,“我们回来保守治疗,我来照顾你。”
“也是搏一搏嘛,我最近老是吐,眼前发黑,手也不灵光,针也拿不住,没意思了。现在晓得了啥原因,这种日子啊,我也是不欢喜过了。”
外婆说着笑着摆摆手,就好像她每次觉得自己不该要的,就都说不喜欢。
-
开颅手术要剃头发,剃了光瓢外婆居然还挺新奇,拿着镜子左照右照,跟陈茵说,以前孩子头上长虱子要剃光头。
她勤洗头,从来没有长过虱子,不用剃光瓢,老了老了还是没逃过。
但是就算外婆看起来这么开朗,一向外向的陈茵却是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坐在床边上一直看着外婆。
外婆大概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女儿的担心,就一刻不停地跟她讲话,好像要把前几十年赌气没讲的话都补上。
推进手术室前,姜小碗看到自己这个固执了半辈子的女儿突然就哭了。
她看了一会儿,还是远远伸出手来,医护把她推回来了些,陈茵也上前了两步,她就用力握住了她女儿的手,讲了两遍“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然后就松开手,向陈茵和席灵意挥了挥。
手术时陈茵和席灵意只能等在外面。
手术比预想的要长,原本说好的四个小时,从上午十点进去,结果到下午三点多还没有出来,急得陈茵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偷偷抹眼泪。
席灵意给她到医院对面的小餐馆打了盒饭她也不肯吃,好像她不吃就能帮外婆分担一点痛苦似的。
席灵意突然想起来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年轻人不畏惧死亡,往往是因为他们与死亡之间还隔着父母,当他们父母老去时,他们也将独自面对死神的迫近。
或许一个人真正到了暮年是不会怕死的,最怕的时候,是看着身边人离开的时候。
下午五点多,手术中的灯终于熄灭了,医生都没有来得及吃饭,下了手术把人推出来送去重症监护室观察。
主刀医生看到她们两个还等在外面,就过来跟她们说,手术顺利,瘤体剥离很成功。
陈茵女士失声痛哭,激动之余也没什么能做谢礼的,在空荡荡的长椅上摸来摸去,最后把中午没打开的那份盒饭给了医生。
医生说让她留着自己吃,但最后还是没有躲过陈茵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强行送饭。
晚上十一点多,外婆醒了。护士来做了反应测试,意识清醒,手术很成功,没有造成神经损伤,功能一切正常。
第二天早上十点刚过,病理报告出来了,是脑膜瘤,未发现转移迹象,是良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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