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和他说便是——”
“我现在知道你为何被赶出朝堂了。” 苏卓冷笑道, “谁不爱钱?你是不是挡了谁的财路了?”
公孙逸面色一沉,不再答话。
苏卓看出来,这是戳到他的痛处,转转眼珠,安慰道,“朝堂凶险,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公孙逸扯了扯嘴角,苏卓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
“但你猜对了,我确实有自己的主意——我要的不是钱。”
“嗯?” 公孙逸来了精神。
“我想把宋狸儿要过来,给芳周里的学生当练功师傅。”
**
芳周里还没有正式招生,却是先来了一位顶好的师傅。实战经验丰富,人也年轻,和无暇年龄相仿,但成熟稳重许多,无暇叫她一声姐姐,二人山蹿下跳,在树上、池塘里比武。
苏卓卸了力,一旁看俩小孩儿比武,一边又把女孩儿的母亲引到角落,问道:
“羽儿是中了毒,有人蓄意害她。” 苏卓神情严肃,“柳娘,你最近可结了仇?有何人非害你们母女俩不可?”
柳娘唉声叹气,抹了一抹眼角的泪,解释道:“这些年,我受人欺辱,结的仇——他们都是我的仇人!但——我总是疑心他 ,是他害我!”
“谁?”
“吴大保,东街的地头蛇,苏姑娘,您还记得三小姐两招之内吓退的人吗?就是他!”
苏卓眯起眼睛,冷声道:“他做了什么?”
“自我认识他后,羽儿就病了。他逼我委身于他,来换取一点药钱,但三小姐听说此事后,废掉了吴大保一只耳朵。还说若他再敢靠近我和羽儿,她、她就杀了他。”
苏卓无言,呼吸低沉,望着远处宋狸儿欢快的背影。
十四五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宋家二小姐宋芷在数星星、读周易,宋家二老为了她的宏图大志,全国各地搜罗名师古籍,而宋狸儿却走街串巷、摸爬滚打,自学一套好身手,这其中的苦,她不敢细想。
“你的怀疑,何曾对狸儿提起过?”
“我哪里敢。三小姐若是听到此番话,岂不是要与那吴大保拼命?她还是个孩子啊!”
是啊,她还是个孩子。
还好,有人心疼她。
“吴大保现在人在何处?”
“他——他一向在东街活动。苏姑娘,此事我没有证据……”
“无妨,我去找找证据!”
**
苏卓又单独行动。
公孙逸愤恨地想。
也不打声招呼,就这样飞走,他真是后悔教她长进轻功。
不过也好,若是犯了险,她可以逃脱——
想到这里,他胸口一紧,还未来得及探究这份莫名的紧张来自哪里,便听到一阵瓶瓶罐罐破碎的声音,而后,是苏卓的怒吼:
“吴大保,你毒杀幼女,该当何罪?”
**
公孙逸脚步一顿,立刻飞身到苏卓身旁,只见苏卓将剑抵在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的脖颈,另其动弹不得。
苏卓略微抬眼。她一早便闻到了公孙逸身上的植物香气。
“你来啦,动作蛮快。”
公孙逸微抬下巴,问道:“是他给小羽下的毒?”
“嗯,人赃俱获。”
苏卓移开剑尖,虚虚扫了一圈地面上的瓦罐,说道:
“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家药铺就是他那一伙人开的,我刚一到东街,没打听几句,就看到他在这里跟人吹嘘,说什么以后不怕女人不从,一副药下去,命都没有,谁敢不从?”
吴大保抖了三抖,连忙爬起来,跪地磕头。
“姑奶奶饶命,我是个大嘴巴,随口胡扯,莫要当真、莫要当真。什么小羽,我根本不认得——”
苏卓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从地上捻起一些粉末,凑到吴大保鼻子前。
“那这些粉末是怎么回事?”
吴大保本能地躲闪,神色惊恐。
“哼,自己配的药,自己都害怕——”
苏卓弹散药粉,吴大保赶忙用袖子掩住口鼻,闭紧双眼,只说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衙门见分晓。公孙逸,你提上他,我们去找知府!”
**
知府本来要陪女儿骑马,被迫折返主持公道,一肚子气,但听刘二虎转述了事情原委,深觉情节严重。小羽同他女儿差不多年纪,却遭遇此事——
知府一拍惊堂木,吴大保跪了又跪,头皮磕在地上,磨出血。
“大人、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请大人轻罚——这不是,女孩儿也活过来了,没死啊——大人,我还丢了一只耳朵呢,大人,您得为我主持公道呀!”
“一只耳朵?我看把你阉了才好!来人,将他打入大牢,我在这府上一天,就把他关上一天,若是恰逢当今圣上大赦天下,我就把你放出来,不过——你还能活到那天吗?”
**
苏卓撇撇嘴,与公孙逸对视一眼。
没想到知府大人还是一个明事理的,果断判案,根本不需多费口舌。公孙逸被下放到扬州,碰到这么一个好知府,也是他的幸运。
“你猜他能活几日?” 苏卓随口问道。
“活不长久。”
“哦?”
“监狱里的是非,不是他这种欺软怕硬的人能承受的。那里面的人……十分狠毒。”
苏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公孙逸之前一直在皇上身边,估计处理过不少案子,皇宫里的刑法多种多样,他的手上也沾满不少血。
她下意识望了望公孙逸的手掌,指节处有厚厚的茧。
“我的手怎么了?” 公孙逸问道。
苏卓顺势捧起他的手掌,慢条斯理道:“你这手,骨节分明粗大,一看就是练功之人的手。冬日浸寒冰,夏日饮热汗,风吹日晒,手掌怕是脱了几层皮,才能练成你今日的好功夫吧?”
突然蒙受这么大的褒扬,公孙逸有些不太习惯,肩膀抖了抖,想要抽回,又觉得不能让她占尽便宜,便也捏起她的手指,道:
“你小时候,爬了多少山?挨了多少打?”
苏卓抽回手指,揉了揉关节,翻了个白眼,“挨打?我从不挨打!”
“你体弱,本身不适合练功,以前一定受了不少欺负。” 公孙逸淡淡道,“是什么让你立誓修道练功?”
苏卓心中一动,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不服。体弱?体弱就不适合练功?体弱才要练功!
“那你又为何练功?”
“家学,我必须如此。”
“所以,你并不喜欢?”
“没有选择的事情,谈什么喜不喜欢?” 公孙逸反问道,“难道你就喜欢成日捉鬼、打打杀杀?”
苏卓哑然。
这话她该怎么回?
她喜欢吗?好像并不。不喜欢吗?这样说也不合适。
没有选择的事情,谈什么喜不喜欢?
“我们只是走上了这条路。” 公孙逸道,“没有这条,还要那条。喜不喜欢——有时候不是人能选择的。”
“嗯。”
“你为什么修道练功?”
苏卓想了想,觉得和盘托出也没什么,回答道:
“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师娘。”
“你的师娘教会了你所有武功?”
“嗯,但我比她还厉害。我比我们派的人——都要厉害。”
苏卓垂下眼睛。
这本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她却无法面对。
“那为什么你要浪迹天涯,待在你们教派、继承衣钵,不好吗?”
听到公孙逸的问话,苏卓轻笑。
待在教派、继承衣钵?
她想都不敢想。
这是男人不会懂的事情。
男人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我实力超群,那么全天下都应该是我的。
千百年朝代更替,不都是这个想法在驱动?
当然,也确实改朝换代,他们也确实收获了全天下。
但是他们不懂。不懂另一半的人也实力超群,却总是被他们压在身下。
苏卓望着自己十指指尖。
她杀过多少人、捉过多少鬼,已经数不清。
按修为、按武功,她早就应该继承紫阳派正统。
但师娘惨死,她也被逐出师门。
“因为我是女子。”
苏卓抬头,盯着公孙逸的眼睛。
“你不会懂,一个女人想要走到今天这步,背后要付出什么。”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却也只是走到了这里。”
她内心酸楚不堪,却流不出一滴泪。
泪水已经流干了,在那个夜里。
苏卓指指心口,轻道:
“你知道吗,我的师娘就在这里。”
“她为了我走到今天这步,付出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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